梅兰芳大师的祖父梅巧玲

梅巧玲的家世之谜

梅巧玲名芳,字慧仙,号雪芬,别号蕉国居士,自号梅道人,寓所名“景和堂”,故又称“景和堂主人”。所以我们常常看到有一些剧学的书,说梅慧仙就是梅巧玲。有个绰号,因为他长得胖,所以又叫胖巧玲。梅慧仙小的时候很贫穷,关于他的家世,说法不一。传统的说法,梅慧仙的父亲叫梅天材,是泰州的一个雕刻艺人。还有一说,大文学家潘光旦写的《中国伶人血缘史》中提到,梅巧玲的父亲叫梅鸿浩,不是小作坊艺人,是怀宁县的知县,死了以后,家道中落。不管是梅天材也好,还是梅鸿浩也好,现在没有结论。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请了上海的戏剧史专家翁思再,翁思再在讲的时候,说梅巧玲的父亲是梅鸿浩,做过安徽怀宁县的知县,他的说法和潘光旦的说法是一致的。但是不管是梅鸿浩也好,梅天材也好,最后的死,都是葬在江苏泰州。因此关于他是哪儿的人,现在基本是可以肯定的,就是江苏泰州人。在梅巧玲父亲死后,梅巧玲又去往何处?又有两种说法,一说他的母亲颜氏带着梅巧玲,还有另外两个弟弟来到了苏州。由于生活无着,就卖给了江姓人,江姓人对他们不好,最后江姓人又把他转卖给苏州福盛班的班主叫杨三喜的。他的母亲颜氏最后一人返回泰州,终是贫病而死,两个弟弟下落不明。

这是一种说法。再有一种说法,最近出现的材料,2007年有一本书叫《江苏戏曲志·扬州卷》,一个最新的材料,说咸丰二年也就是1852年,他的母亲曹氏携带着他从泰州来到了京都,入京都福寿(盛)班学艺。这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就是他到过苏州,在苏州学艺。一种说法,也就是最近的这种说法,说他的母亲曹氏从泰州把他带到京都,他10岁开始学艺。

梅巧玲生于道光二十二年,也就是1842年,到了咸丰十年即1860年,他10岁的时候来到了北京,当时不叫北京,因为那时是清朝的京都,所以叫京城、京都。那时他来到京都,入福盛班学艺。按照科班学艺来说,要学满过完七年大狱,他到了17岁,学艺已成。经过这7年的科班学习,到了17岁出科的时候,应该说具有一定的技艺了。

按照这种说法,他的母亲把他带到北京,入北京的科班福盛班学艺。他的第一个老师叫杨三喜,他学的是昆曲旦角,出了名的虐待学生。据说杨三喜用板打梅巧玲,把手掌里边的纹路都打平了,可见他对学生虐待之厉害。后来他又把梅巧玲卖给了一个叫夏白眼的,这个家伙比杨三喜还坏。但是没多久,杨三喜有个大徒弟叫罗巧福,他比梅巧玲的岁数大不了几岁,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就从夏白眼的手里边把他赎出来,收作他自己的徒弟。

罗巧福由于过去也受过师父的虐待,深知师父虐待徒弟的这种痛苦,所以他对待学生很好。梅巧玲算是时来运转了,保住了一条小命,在罗巧福的全力提携下,在几年当中学了昆曲各种旦角的表演,比如说正旦、贴旦、闺门旦,各种昆曲的旦角都学习了。不但学昆旦,而且学皮黄,也就是京剧,学皮黄剧的诸多旦角。梅巧玲特别聪明,嗓子也好,所以他既学花旦,也学青衣,同时也兼学玩笑旦、泼辣旦。到了梅巧玲出科的时候,可以说他是艺多不压身,多才多艺。昆旦的各路活,以及皮黄类的各种旦角,他都涉猎,而且他都掌握。

出科以后自然要搭班。这就牵扯到他搭哪个班的问题了。在当时京城最有名的是四大徽班——三庆、四喜、春台、和春。他选择的是四喜。因为四喜是以唱功著称的,当时有这么一种歌谣,叫“三庆的轴子,四喜的曲子,和春的把子,春台的孩子”。因为他嗓子好,能唱,昆乱不挡,所以他就入了四喜。到了四喜以后,由于他在旦角艺术方面掌握得比较多、比较全,嗓子又特别好,来活特别多,所以他就由学员的身份渐渐提升,由助演到主演。在10年以后,他就成为四喜班的第一当家旦角。再有这么两三年,据王芷章在《中国京剧发展史》上谈的,在同治三年以前,也就是说在1864年以前,他就成为京师四大徽班当中的第二大徽班四喜班的掌班人。这可太不简单了,在当时每一个大的徽班中都有百十号人,其中唱旦的就有十几位之多。他为什么能够脱颖而出,成为当家第一旦角,这里边有他的原因。

梅巧玲的种种创新

什么原因呢?梅巧玲一个非常大的艺术特色就是善于创新。这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我们刚才讲了,由于他戏路子宽,他是昆旦也好,皮黄各种旦角也罢,他都能演。昆旦他经常演的有《思凡》《刺虎》《长生殿》《赠剑》;皮黄青衣戏他能演《二进宫》《芦花河》《汾河湾》《玉堂春》;花旦戏能演《乌龙院》《翠屏山》;闺门旦戏能演《金玉奴》《打金枝》;刀马旦戏能演《虹霓关》《破洪州》;泼辣旦戏能演《双铃记》《贪欢报》。还能反串小生和老旦,文武兼擅,昆乱均佳,太全面了,因此他就打破了徽班的一种规矩——后台的规矩。过去戏班规定,演旦角的,你是演青衣的,你不能演花旦;演花旦的,不能够再演其他的旦行,哪怕是和花旦差别不大的泼辣旦,都不许逾越门户。但是由于梅巧玲他的戏路子宽,所以他就创造了熔青衣、花旦、闺门旦、泼辣旦于一炉的表演方法,创造了这么一种新的行当,什么行当?应该说他是创造新行当花衫的第一人,并创作了一些新戏。他在他的新戏当中,把这几个旦角的门类归纳成一个,这个新的行当就是花衫。我们常常说,他的后人创造了花衫,但是应该说创造花衫的第一个人是梅巧玲。当然他的花衫还不那么完善、那么成熟。他以后,比如说他的弟子余紫云,余紫云以后的王瑶卿,王瑶卿以后的梅兰芳,都是在梅巧玲的基础上又发展完善的,成为一个技巧满满的新行当。但是创始人应该是梅巧玲。梅巧玲创花衫,打破界限,打破门户,把青衣、花旦、玩笑旦、闺门旦熔于一炉。再有一个创造,就是四喜班演新戏,是在四大徽班当中最早、最多的。

梅巧玲都排了哪些驰名的新戏

徽班从乾隆末年到同治年间这60多年中,观众看徽班的演出,看这些老戏,有点视觉疲劳了,迫切需要看一点新戏了。所以茶园里边、戏楼里边的座,有些开始下降了。聪明的梅巧玲一看这种情况,于是排演新戏以吸引观众。

四喜班排演了大量的新戏,都有哪些呢?比如说,一至八本《雁门关》,一至八本《梅玉配》,一至八本《五彩舆》,都是连台本戏。还有更多的一至十六本的《德政坊》。这些都是有头有尾的连台本戏,不连台的新创剧目也很多,如《胭脂虎》《玉玲珑》《得意缘》《真富贵》《合欢图》等,还有一些昆戏,比如说《乘龙会》《渡银河》等。这些新戏,都是在梅巧玲做班主时候排出来的。最有名的几个戏,就是《雁门关》《五彩舆》,还有一个叫《得意缘》。《雁门关》《五彩舆》《得意缘》这些戏,直到今天的京剧舞台上还在演出。

在《雁门关》里边,梅巧玲扮演的是萧太后。和他另一个旗装戏《四郎探母》扮演的是同一个人物,也是萧太后,都是最棒的。人们就因为他演这个萧太后,而去看这一至八本的《雁门关》。他在《雁门关》里有几绝。一个是他的京白绝。他的京白里面,既是北京话,京音、京韵,同时又带点南方味,他这念白好听。他身上非常讲究,举手投足都用心研究过,以旗人大开大合的身段配合着,显得非常的大气,有派头。他是把“奎派戏”,也就是把张二奎他们“奎派戏”里的“王帽戏”的那种帝王的身段,加入到这里边。所以演起来,他的萧太后有男人气。萧太后的上场下场,还有萧后的旗装步,那简直是太漂亮了。一出场,一走,台底下掌声如雷。

还有一个是什么呢?他这个服装的扮相,有革新。他穿着旗人贵妇穿的旗蟒,旗头更是他改造的。因为原来旗人梳的是“两把头”,他创造了一个新颖的头型发式,就叫旗头“钿子”,其髻似旗头座,是用铅丝扎成,外涂黑漆,这“钿子”(旗座)上面插上珠翠、绢花。这就比当初这大头一卷的“两把头”,要漂亮多了。现在我们演的京剧中的少数民族的有身份的女人物,不论是太后、公主、命妇,外形又有很大的改进发展。首先在舞台上扮演的宫内贵眷头上使用的旗头“钿子”,应是他首先使用的,应该说是属于他的专利。另外梅巧玲在角色服装上,也都有所创新,如宫中贵妇穿的“旗蟒”。他演《德政坊》,扮“穷不怕夫人”,穿明代的时装“汗褂子”,首先使用灯彩砌末(最初的灯光布景),是从演《乘龙会》(柳毅传书)和《盘丝洞》开始,此为皮黄改革之始(见《班中角色旧规定》)。这些都是挺不简单的!

他扮演的这个萧太后,还有一个很绝的表演,大概是在五本或六本的《雁门关》里。有一个萧后战败,大辽国迎接宋军进城的场面。他扮的萧太后在城门外一坐,叼着一个仙鹤腿水烟袋,叫一个宫女跪着给他点烟。梅巧玲吸烟、吹烟,那种身段、那种气质,完全是旗人命妇的派头。观众就给他一阵的满堂好!当然了,他并不是模仿大内的慈禧,因为梅巧玲没有进宫见过慈禧,但是他和很多的亲王、郡王,贝子、贝勒都熟,这些个宗室家里边,是常常的进进出出穿门过户的。所以这些个命妇,什么福晋、侧福晋、众位格格,他是能够看得到的,故此他仿照旗人福晋们的这种身段动作,表演出来太像了,太漂亮了。所以大家看他,只要他在城门口一坐,一抽这水烟袋,这个“好”就轰然而起。他在这几个戏里边,都有他的绝活,都有他的创作,所以现在都流传下来。还有他非常好的一个戏,就是《盘丝洞》。《盘丝洞》他扮演蜘蛛精,他很大胆地在服装上有所革新。他尽量地展示他四喜班青年干旦多这个特点。四喜班诸多旦角都青春靓丽,他就让这些干旦和他一起扮演蜘蛛精。既然是妖精,以色相迷糊猪八戒,服装上不妨出点格,上身赤膊戴个红兜兜,外面再披上纱衣,这就是当时的薄、露、透吧。当时的大清国子民,没见过这个,觉得好看好玩,挺新鲜!一时有花团锦簇之誉(见《歌坛绝响录》)。所以这个《盘丝洞》也是非常叫座的。

综上所述,四喜班排的旗装戏也好,神话戏也罢,还有那个昆曲戏也是,他排了诸多的新戏都获得了成功。因此四喜班在京师,几十年上座不衰,道理在此。另外,梅巧玲热爱中华传统文化,喜欢结交文人,他品格高尚,为人忠厚,在北京也留下许多故事,这留待下回介绍。

喜交文人雅士 隶书堪称独步

如今许多艺术家都谈到,演员拼来拼去,最后拼的是文化。大家已经充分意识到,文化的重要。四喜班一向是以班中多名旦而著称。梅巧玲所以能脱颖而出,关键在于他比诸伶有文化。王芷章在其《京剧名艺人传略集》中说:“其(梅巧玲)说白则更十分犀利,人莫能穷,以尝读《通鉴》《三国志》等。故对于韵语古典,随口辄出,与交皆文士辈,同治中声誉尤盛。”而《同光朝名伶十三绝传略》记述得更具体:“一时《景和堂》中,名士往来如过江之鲫。巧玲已与文人交友久,颇擅笔扎,于汉隶八分尤称独到,得者宝之,好读史鉴谈掌故,治艺之余,手不释卷,更工鉴赏,汤盘汉铛,过目厘然,士大夫转求教焉。”这条文字不仅说到巧玲善书法,八分隶书,堪称独步,喜读书,手不释卷,还精于古董鉴别,士大夫还需要求他鉴宝,所以他饰演各类角色。所工旦角各行,才能出色当行,高人一筹,这与他体会人物之深有关,他对文本中词语的领会,无论是市井俚语,还是典雅深奥的古词,均无障碍。

“焚券”“赎当”义举,侠伶美誉京城

梅巧玲喜交文人雅士,在众多文人朋友中,他结交了一位清道光年间的学人,叫谢梦渔。“焚券”,就是梅巧玲焚了谢梦渔的借券,这段故事在清人李慈铭的《越缦堂日记》中有所介绍。1956年,梅巧玲之孙,京剧大师梅兰芳在江苏扬州演出时,收到当地一位叫张叔彝先生的来信,提到扬州的谢泽山先生正是当年借券的谢梦渔老人的侄孙子。谢泽山将从小在家里听到的故事告诉了梅先生。他说,先伯祖,梦渔,名增,是扬州仪征人,清道光庚戌(1850年)科的探花,也就是一甲第三名。一生廉洁,两袖清风,官至御史。他的旧学渊博兼通音律,梅慧老(梅巧玲)常常和他在一起研究字音、唱腔,又兼是同乡关系,所以往来甚密,交谊很深。慧老知道先伯祖身为京官,俸禄不多,日常景况很窘,凡有急需时候总送钱来应急,渡过难关。但每拿到借款,谢梦渔老人总亲笔写下借据,通财多年,总共欠慧老3000两银子,谢探花70余岁病逝北京。亲友们在扬州会馆设灵堂祭奠。梅巧玲亲往吊唁,并取出一沓借据,共计3000两银子,在场的谢家人惊恐不已,以为梅慧老此行是要账而来。但瞬间,梅巧玲已然将这一把借据就灵前的白蜡烛焚化了,众人惊呆了。梅慧老问家人,谢公后世如何?能否体面地办理后事?并再次从靴筒中取出200两银票,为老友送葬。并在灵前徘徊良久,唏嘘涕下,然后挥手告别,遽然登车而去。这件事令谢公灵前的多少亲友均流下了热泪。高挑大指盛赞梅慧老雪中送炭、不忘故交的义举。从此,这一段“焚券”的事迹,就在京城广泛流传,文学家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中,也就记下了此事。

那么另一件“赎当”又是什么故事呢?说安徽桐城有一个书生叫方子观,咸丰九年(1859年)己未试而留守京师,与梅巧玲过从甚密。方本是寒士,又在客中,手中渐渐拮据,便去典当,梅巧玲力劝,并想有所帮助。一天趁方某赴大内殿试,梅急至方寓,环视室中,见四壁皆空。方仆喝道:“都是因为你,我们都快断炊,命将丧你手。”梅也不辩解,便说,听人讲,你主人典当了许多东西,但不知当票今在何处?方仆更加动怒,恶语相加,梅巧玲也不辩解,只说,你将当票给我,我与你一同去赎。方仆勉强同往。当铺核算本利金共300两银子,梅巧玲立刻付款并将赎出的一应众物等项携至方寓中,放至方之箱柜之上。另外还留下200两银票,及书信一封,上说:“馆选后可再相见,此时若来,当以闭门羹相饷也!”方归来后,见此信后极为震惊,于是下帷苦读,夜以继日,榜发果中第。可惜方生命运不济,“未及同行,而子观遽殁”。

会吊之日,巧玲同样将方子观借据就蜡烛上焚化,并再出200两银子,为好友治丧,痛哭流涕,大恸而去。或有人问巧玲,你交友甚广,为何独厚与方耶?梅说,我就是个伶人,又谬添好名声,人之亲近我,全是因为我这一点虚名。方先生一介寒儒,往还半载,不以戏子贱民视我,唯用道义相交,又时常惋惜我,因家贫而失去读书的机会,不能饱读诗书而考取功名,报效于朝廷。这样的人才是我的真知己,其他的人无论什么身份,怎么能够和他相比呢?这段话见于李慈铭《越缦堂日记》。此番话,道出交友之道,不计读书的多少、身份如何。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才是至关重要的。

有了“焚券”“赎当”这两件事,梅巧玲侠伶之美誉遂不胫而走,自“王公以下争识之”,全都想和他交朋友。在这两个有名的故事之外,笔者再补充一个有关梅巧玲义薄云天的事例。四喜班的新戏多,是和梅巧玲结交文人墨客并请他们参与编剧有关。有一位叫杨静秋的文人,字鸿濂,湖北沔阳即今湖北仙桃人。咸丰、同治年间入京,为候补知县,杨静秋与梅巧玲虽文伶两界,却爱好相同,气味相投。杨鸿濂为梅巧玲写了两个相当不错的昆曲剧本,经常上演的是讲柳毅传书故事的《乘龙会》,梅巧玲在此剧中扮演柳毅,反串小生,很受欢迎。另一个创作的昆戏是《富贵图》,说的是郭子仪的事情。杨静秋后被吏部铨选,分发为福州府官。杨静秋做官颇为廉洁,两袖清风,是个廉吏,不幸早逝,殁后甚是萧条。梅巧玲曾往福州汇寄厚赙以为资助,表现了他为人狭义之一斑。此段资料见于苏移《京剧200年概观》。

为了同业生存,“国丧”期间挥金

在清朝,艺人们最大的灾难莫过于“国丧”了。在梅主持四喜班时,10多年期间,碰上了两次。一次是同治十三年,即1874年,同治皇帝病逝;另一次是光绪七年,即1881年,孝贞(慈安)太后猝死。皇帝的死按大清律规定,是27个月不能动响器,太后是1年。这条规矩,在清末有些松动,皇帝的“国丧”于一年后,太后的国丧于百日后,艺人们可以不穿戏服,即是行头,不动响器,可到城外的茶馆饭庄,如景泰茶园、天和茶园、天汇茶园、春仙茶园等“说白清唱”,但收入肯定锐减。许多小戏班无力支撑,只好解散。一些大班,也只能开一半车钱,即月工资,到一个季度可拿半份“包银”。可是自幼经受班主虐待,饱受饥寒之苦的梅巧玲,深深体恤“景和堂”诸弟子,及四喜班同仁的困境,他竟令四喜班开全份工资。晚清文人李慈铭即李莼客,在他的《越缦堂日记》中写道:“孝贞(慈安)国丧,班中百余人失业,皆待慧仙(梅巧玲)举火。”戏班不进钱,坐吃山空,梅巧玲先是拿出自己的积蓄来赔垫,积蓄用完了,只好向他的挚友、四喜班名伶时小福借贷,最后时小福的积蓄也借光了,但时小福也是个侠伶,这时他仍不死心,就变卖了自己的房子,所卖房款便转借了梅巧玲,给同仁开发了救命钱。这样四喜班100多号人,才度过了两次“国丧”。

弟子云集四喜,梅氏四代梨园

梅巧玲做了班主,成为红伶,开创花衫行当之后即开门授徒。他鄙薄其师杨三喜、夏白眼儿等人虐待徒弟的做法。他对众弟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循循善诱、一丝不苟,所以在他的“景和堂”中,涌现出众多优秀的弟子,并均以“云”字命名,所谓“岫云桃李以云行也”。诸弟子俱获盛名,如昆旦刘倩云,武旦孙馥云,其他如王湘云、王佩云。张瑞云为名旦朱幼芬的姑父;陈啸云为程砚秋之业师;朱蔼云为朱幼芬的父亲、梅兰芳的业师之一。诸云之中,尤其是余紫云能继梅巧玲之衣钵,成为继梅巧玲之后名冠一时的红名伶。也是青衣、花旦、昆旦兼能,同时也是“同光十三绝”之一,功底深厚、昆乱绝佳,也擅于创新,后文还要详述余紫云诸有趣故事。

四喜班由于有梅巧玲这样的班主,他有组织才能,为人公道,又擅排新戏,喜结交文人雅士,圈内外人缘甚好,所以四喜班始终是蒸蒸日上、上座不衰。但是由于梅巧玲操劳过度,付出巨大的辛劳,他又比较胖,肯定心脏负担比较重,那个时候也没有体检,所以后来就出现了大问题。在光绪八年(1882年)的一天,梅巧玲去北京琉璃厂南边五道庙胡同南口的梨园公所参加集会。不想因天气炎热,猝死于会上,年仅41岁。四喜班和梨园界同仁,以及梅伶的众多亲友、“粉丝”,对于这位侠伶的英年早逝无不悲痛万分,纷纷前来送葬,队伍绵延数公里,成为当时轰动京师的一件大事。梅巧玲有两个儿子,长子梅雨田,为著名琴师,乳名大锁,曾长期为谭派老生鼻祖谭鑫培操琴,与名鼓师李奎林又名李五的,同为谭老板须臾离不开的左右手。而梅巧玲又与谭鑫培相交甚厚,谭梅皆是梨园创新巨人。谭于光绪八年(1882年)脱离三庆班后,即加入四喜班,尽管此时,巧玲刚刚去世,但继任者时小福,萧规曹随,立即吸纳谭鑫培入班,与孙菊仙同为四喜班的老生台柱。谭鑫培也是颇讲义气的伶人,巧玲虽已逝去,而鑫培每到春节必到梅宅拜年,展现了当年老一代伶人义薄云天的优良品德。

梅巧玲的第二个儿子,乳名二锁的梅竹芬,完全继承了其父的艺术,既唱青衣,也唱花旦兼小生,为人方面也是老实厚朴,颇似乃父,所以又叫梅肖芬,因为梅巧玲号雪芬。不幸梅竹芬因患脑炎,英年早逝,享年仅23岁。他的母亲是昆曲名小生陈金雀之女,陈老夫人慨叹地说,竹芬是累死的,戏班里什么累活都叫他干,他人又老实,活活给累死了!梅竹芬只有一子,大家知道便是京剧大师、旦角艺术家梅兰芳。梅家四代,薪火相传,名垂宇宙。梅兰芳的哲嗣,则是梅葆玖先生。也是世界级的京剧大师,曾经挑起梅派大旗,传播、耕耘梅派艺术,特别是近些年来广收弟子,弘扬梅派艺术。梅门中成为佼佼者之门徒不下数十人,成为海内外重要门派。葆玖先生不仅继承梅派,并将梅派艺术传播到一个新的高度。梅葆玖先生收徒50多人,从而使梅派艺术薪火相传,特别是梅葆玖先生在继承其曾祖父、父亲的艺术上,又广为创新,吸纳西洋音乐丰富其唱腔旋律和力度,在梅派的艺术基础上,又有所发展、创新。综观梅家四代精英,自梅巧伶始,梅雨田虽然没有唱戏,但他在胡琴的操演伴奏上,特别是唱腔的创作上,都颇有创新意识,而且成绩卓越。梅竹芬是因为早逝,方露头角便撒手人寰。三代的梅兰芳,其创新可称前无古人。四代葆玖,逝世后,人们重新评价他,仍可称为世界级的京剧大师。

梅巧玲“焚券”“赎当”在前,挥金周济四喜班中百余人在后,贤孙兰芳,蓄须明志,八载隐居,不事敌顽,祖上阴德深厚,后辈大节不亏,方能昌我梨园,扬我国粹,为京剧的繁荣推衍,作出巨大的贡献。梅氏巧玲故居在今西城区铁拐斜街101号,原为宣武区李铁拐斜街45号,为两层院落。当年梅巧玲夫妇住在前院,北房三间。后院有东西厢房各两间,想为“景和堂”弟子学艺之处。当下,故居依然存在,希望政府能够修缮梅屋,恢复原貌,供后人瞻仰参观。同时能否在此老屋成立梅派艺术传习所,招收热爱梅派艺术的青少年,由梅派弟子传授梅派技艺,讲述梅氏四代前贤故事?正可谓,老梅老屋得其所,传德传艺后人学!

来源:《北京纪事》2018年07期    《北京纪事》2018年08期    张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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