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泰斗金庸走了,享年94岁。
距离1955年金庸在香港《大公报》连载《书剑恩仇录》,已经过去六十三年了。
侠客道义,恩怨情仇,江湖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见过,但我想,它应该是金庸笔下的那样。
凡有少年处,皆可读金庸。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是他留给时代最好的礼物。
眨眼时间,杨过找到了小龙女,郭襄创造了峨嵋派,一代大侠萧峰自尽于雁门关外,程灵素将命一口口渡给胡斐,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的爱恨也消失在江湖。
金庸曾说:“写这种小说,自己当做一种娱乐,自娱之余,复以娱人。”
但也是在他手上,武侠才真正成了中国通俗小说的大类别。
他赋予每一部武侠生命,颠覆传统武侠的走向,在这个世界上创造了传奇,也让我们看到了刀光剑影的江湖和21世纪如出一辙,武侠里也有时代变迁的影子。
一
金庸出生在浙江海宁袁花镇查家,“一门五进士,叔侄两翰林”,书香门第为他浓厚的文学底蕴提供了保证。
8岁那年,金庸在书房里看到了《荒江女侠》,从此便陷入了武侠小说的世界中。
世人总喜欢将金庸和李敖相比较。比起后者的张狂,金庸是温和、谦让的,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乐哉开后觉,乞我一中庸”。
他从不写自传,心事深藏,嘴上总是说着“无论如何不敢当”“我不是写得最好的”。
金庸有“武侠梦”,他立志做一名外交官,出将入相,却又不愿被官场的条条框框所束缚。表面谦和的他,其实骨子里是血和肉的桀骜。
读中学时,因在漫画上讽刺老师开口就乱骂人,被开除;后来到了报社也待不下去。
他说:“这生最大的脾气,就是人家指挥我什么事情都不听的。”
金庸初到香港时,那儿还是一个小渔村,人口不足50万,他还乐观地写诗说:“南来白手少年行,立业香江乐太平。”
受人邀请,他开始在报纸上连载小说,将自己的名字“查良镛”的“镛”字一分为二做了笔名,开启了“江湖之旅”,《射雕英雄传》之后,火遍全香港。
连邓小平都是金庸的忠实读者。1981年,两人在北京见面时,邓小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读过你的小说,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然后又说:“对查先生,我也是知名已久了。”
此后,金庸的小说便在大陆解禁,各式各样的版本被大半个中国的人捧在手上。
金庸能够大火,不是因为奇迹,而是他制造了共鸣,让每个人在武侠门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最高级的传播就是燃烧生命给别人写故事。
大风起兮云飞扬,金庸不在江湖多年,江湖却到处都是他的传闻。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和金庸一样,巨著缠身。这些巨著的背后无一不凝聚着他的心血,也影响着大部分人的人生。
金庸的存在就是时代的奇迹。
二
比起提笔就是江湖,饮酒就是人生的古龙,金庸笔下的缠绵悱恻,和江湖快意恩仇,同样令人着迷。
多情的男人,痴情的女人,最后都变成生活真实的写照。
金庸笔下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情字的纠葛。
天不怕地不怕萧峰,聚贤庄面对天下人的围攻时,也只是说:“我乔峰要走,你们谁能拦我!”
而唯一一次有惧意,是他一掌打伤阿紫,抱着她在长白山寻找续命的人参时。
“他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也不禁颇有惧意。倘若真的只是他一人,那也罢了,雪海虽大,终究困他不住,可是他怀中还抱着个昏昏沉沉的小阿紫。”
《神雕侠侣》中,杨过和小龙女再重逢,十六年,生死两茫茫。一句轻描淡写的:“过儿,什么事不痛快了?”
就如两人从未分别过一样。
杨过:“龙儿,你容颜一点也没有变,我却老了。”
小龙女:“不是老了,而是我的过儿长大了。”
平平淡淡的对话,实则刻骨铭心。
都说《射雕英雄传》里,黄药师是一个狠心的人,为了不让女儿和郭靖在一起,他每次都从中作梗;因为徒弟的背叛,他挑断徒弟经脉,将他们逐出桃花岛。
然而,黄药师的真情实感又有谁能懂。
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徒弟重新站起来,他花了半生研究《旋风扫叶腿》,江湖情义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黄药师做到了;
为了自己的女儿黄蓉,他违背誓言走出桃花岛;
就算梅超风背叛师门,但是在她落难的时候黄药师还是救了她。
黄药师一生不受拘束,行走江湖武功绝顶。
他的身边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倒,但偏偏是冯蘅,让他一生沉迷。冯蘅难产去世之后,黄药师打造了一艘花船,用来和她一起长眠海底。
每当黄药师心情郁结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走到墓室里呆很久,和自己过世的妻子阿蘅说心里话。
黄药师居住的桃花岛,与世隔绝,素颜至极,这里的每一株桃花都是他亲手所植。他花了一辈子时间去打造属于他们真正的爱情,也守护着自己曾经的梦。
一个能够善待世界的人,世界也必定会善待他。人活到一定境界,就是黄药师这般,不给任何人增加烦恼,善待这个世界。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胸中有片海,眼里有明月,对待爱情执着认真。在那个杏花疏影里,他独自站在幽篁台上,吹箫到天明。
真正的人物都是在江湖上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三
文人才子多风流,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狂浪的,金庸也不例外。
1957年,金庸从大公报辞职,加入了香港长城电影公司,为了著名影星夏梦。
金庸曾说:“西施怎样美丽谁也没见过,我想她应该长得像夏梦才名不虚传。”
但不管他多努力,两人终是有缘无分。从此以后,他笔下的女子,都带着夏梦的影子。
人生在世最怕相思,那条暧昧的毒蛇,半夜缱绻在你的心头,让你浑身发烫,辗转反侧。金庸书里的爱情,都是带着遗憾的,就像他对夏梦一般。
周芷若因为张无忌成魔;风陵渡口,郭襄一见杨过误终生。
人生也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念念不忘。
连三毛都说:“金庸小说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它写出一个人类至今仍捉摸不透的、既可让人上天堂又可让人落地的‘情’字。而不了解金庸与夏梦的这一段情,就不会读懂他在小说中情缘的描写。”
在电视采访中,金庸提过:“一生只爱一个人,我做不到。”
所以,金庸的婚姻是不那么圆满的。
金庸结过三次婚,第一任妻子杜志芬随他去了香港,不久便分开。
第二任妻子叫朱玫,两人在一起度过了一段艰难时期。金庸创办《明报》时,只有朱玫一个女记者,在金庸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变卖自己的首饰来维持《明报》的开支。
但最后,还是负了她。因为第三者的介入,也因为失去了自己爱子,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回忆。
金庸曾在节目中面带羞愧地说过:“我对不起朱玫,我作为丈夫不成功,我对不起她。”
朱玫就是穿着凤冠霞帔,在光明顶上,永远也等不到心上人的周芷若。最后,一生都不愿和他再相见,就连死时替她收骨灰的人都不是金庸和他们的儿女。
人世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有结局的。
金庸这一生感情丰厚,阅历超乎常人。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
1976年,金庸在美国留学的大儿子查传侠为情自杀,去世时19岁。在这个儿子身上,金庸给予了希望和梦想,也是因为这个儿子,金庸和朱玫才一直没有离婚。
儿子去世,婚姻破碎,金庸走进了人生的死胡同里。
金庸对于儿子的爱,就像谢逊对于张无忌,黄药师对黄蓉,毫无保留,深刻到骨子里。
后来,他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里写道:“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我还不明白。”
只是有些人,你注定是留不住的。他们只会在你生命中陪你走一段,这段路走完之后,你需要独自一人前行。从此山高水远,水涨船高,都变成金庸笔下浓厚的爱。
人年轻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疑惑。时间是最好的一剂良药,它可以成就和改变一个人,能把自己经历过的狼狈和不堪,变成自己一生的荣耀和封面。
四
金庸对待朋友也是很仗义,古龙、蔡澜、倪匡、黄霑每一个都对他赞赏有加。
他们之间也相互帮助扶持,经常一起半夜摇笔杆子写武侠。倪匡和黄霑的事业还是金庸带起来的,蔡澜成名也是因为在《明报》写专栏。
真正写小说的人,会把时代背景家国山河写进去。
他们在时代中认识各式各样的人,畅谈着自己的理想,关于爱情,关于友情、关于拯救时代的笔触。
只是后来种种不可说的政治现实,让人的热情被逼着退散。“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鹿鼎记》是我最后一部武侠小说了。”1972年9月,《鹿鼎记》结束金庸就宣布封笔。
此后,他便成了一个闲人,江湖、武侠,都被抛在了脑后。
“塞上牛羊空许约。”这是金庸给予《天龙八部》最后的结局,“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所有悲壮的背后都是一种必然,就像金庸颠沛流离的一生。
1937年,金庸把它当作时代的剧本,写出了无数家国山河破碎,多少感情流失在眼前,往事并不如烟。
生命这条长河,流淌在你的血液里。多少英雄好汉在人间大闹一场,最后悄然离去。
生逢乱世,人生如此,浮生如斯。
苍狗白云,有人的地方依旧有江湖,亦复如斯。
链接:金庸小传
金庸,原名查良镛(LouisCha),浙江海宁人,生于1924年。
金庸是香港著名的新闻工作者和社会活动家,也是中国著名的文学家和学者。
金庸毕生从事新闻工作,是华人世界中卓有成就的报人。金庸早期曾在上海《大公报》、香港《大公报》和《新晚报》先后当过记者、翻译和编辑。于1959年,他亲手创办了香港《明报》,之后又相继创办了《明报月刊》和《明报周刊》,并在新加坡创办了《新明日报》、在马来西亚创办了《新明日报》。自1959年至1993年,金庸曾担任香港《明报》社长、董事长、名誉董事长。在此期间,金庸为《明报》撰写社评二十余年,出版有《香港的前途》等中英文政论集。为此,金庸于1981年获英国授以”英帝国官佐勋”衔(OBE),于1992年获法国总统授以”荣誉军团骑士勋衔”、奖励其对新闻事业、政治、评论、文学创作及文化交流的贡献。
金庸于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担任香港廉政专员公署市民咨询委员会召集人和香港法律改革委员会委员。自1985年至今,他还历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政治体制小组负责人之一,基本法咨询委员会执行委员会委员,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金庸于2000年荣获香港特别行政区颁授最高荣誉大紫荆勋章。2001年国际天文学会以“金庸星”命名北京天文台发现的一颗小行星。
在文学创作上,金庸著述甚丰,迄今为止他已写下十五部长篇小说,分别为:《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雪山飞狐》、《飞狐外传》、《倚天屠龙记》、《连城诀》、《天龙八部》、《侠客行》、《笑傲江湖》、《鹿鼎记》、《鸳鸯刀》、《白马啸西风》、《越女剑》。其中若干部小说已译成英文、日文、法文、泰文、越文、马来文及朝鲜文等在海外出版发行。同时,这十五部作品均被改编为电视连续剧、广播剧和舞台剧等,陆续在世界各地上演。金庸于五十年代下半叶至六十年代初,还曾担任香港长城电影公司的编剧和导演,创作了十余部电影剧本,其中《绝代佳人》获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金章奖。此外,金庸还为报刊杂志撰写大量的随笔、散文、电影短评和戏剧评论。
在学术研究上。金庸研究涉及法律、历史和佛学诸领域,他曾发表多篇论文,如《色蕴论》、《袁崇焕评传》、《成吉思汗及其家族》、《全真教考》等等。他于香港大学设立了“查良镛学术基金”,并担任主席,邀请各国学者定期举行学术讲座和研讨会。自八十年代至今,金庸先后获得香港大学、香港理工大学、香港公开大学、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和日本创价大学授以博士学位,并获得香港大学、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中国的北京大学、南开大学、苏州大学和台湾国立清华大学聘任为名誉教授,以及英国牛津大学圣安东尼学院、慕莲学院,英国剑桥大学鲁宾森学院及李约瑟研究院、澳洲墨尔本大学和新加坡东亚研究所选为荣誉院士。
金庸还曾任浙江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英国牛津大学汉学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文学院兼任教授;香港明河集团有限公司主席。
2018年10月30日去世,享年94岁。
来源:《中华传奇》2018年32期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