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信”

孔子的思想以“仁”为核心,由此又阐发出许多道德观念,“信”就是其中之一。《论语·阳货》记:“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信”是与“恭”“宽”“敏”“惠”相并列的仁德的表现,是孔子所强调的君子从修身到平治国家天下必须具备的道德修养。

在《论语》中,孔子对“信”多有论述。在他看来,“信”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论语·为政》)“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论语·卫灵公》)一个人如果不讲信用,是无法在社会上立身处世的。刘宝楠《论语正义》曰:“人有五常,仁、义、礼、智,皆需信以成之。若人而无信,其余四德,终无可行。”其见解十分精辟。所以孔子又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论语·卫灵公》)

朋友关系是儒家所提倡的人伦关系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孔子曾说:“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礼记·中庸》)孟子对此又做了进一步的阐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可以说,朋友之间能否相互信任关系着能否形成良好的社会秩序。所以,孔子十分强调朋友之间的“信”。据《论语·公冶长》记载,孔子在自述其志向的时候,其中就希望“朋友信之”。在《礼记·礼运》中孔子所向往的大同社会亦是一个“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的理想国。由此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信”也可以说是孔子人生的一种理想,它代表着孔子所希望达到的社会的理想境界。

孔子的学说不仅仅是个人道德修养的学说,更是一种政治学说,他所提倡的各种道德修养往往被引入政治领域,作为治国的重要原则。他认为治理国家要取信于民,“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学而》)他甚至将“民信之”放到比“足食”、“足兵”更重要的位置,认为“民无信不立”(《论语·颜渊》)。要求统治者要以信义换取人民的支持,“信则人任焉”,这是为政的基本条件。不仅如此,为政者之间也要讲“信”,《孔子家语·大婚解》记载,鲁哀公问孔子怎样为政,孔子回答说:“夫妇别,男女亲,君臣信。三者正,则庶物从之。”夫妇之间区别尊卑,父子之间要讲亲情,君臣之间要讲信义。这三个方面能做到“正”,那么其他事物也就会相应合理了。君臣之间讲信义应该是互相的,而且就当时的语境来看,孔子更侧重的是对君主的要求。只有“君使臣以礼”,臣子才能够对国君尽忠尽职,实现社会的和谐治理。

“信”亦是孔子教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论语·述而》)他对弟子要求之一就是要“谨而信”,子夏强调“与朋友交,言而有信”,曾子亦言每日三省其身,其中之一即“与朋友交而不信乎”,这些均应是闻孔子之教的结果。

但是,孔子对“信”也并非毫无原则的一味信守。在孔子那里,“信”有大小之分,他曾说:“君子贞而不谅”(《论语·卫灵公》),何晏《论语集解》引孔安国说:“贞,正也;谅,信也。君子之人正其道耳,言不必小信。”邢昺《论语注疏》曰:“此章贵正道而轻小信也。”贞是符合道义的大信,谅是拘于小节、不合乎道义的小信。孔子认为君子要“谋道不谋食”,“义以为质”(《论语·卫灵公》),要坚守大道,不合乎义的“信”,可以不必遵守。对于那些拘于小节,不知道通权达变的死守小信的迂腐之人,孔子是不赞成的。《论语·子路》记载: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孔子在此提到了三种人可以称“士”,其中“言必信,行必果”为最后一种。在孔子看来,“言必信、行必果”之人虽然也可以称为“士”,却还只是小信而已,还没有达到灵活变通,坚守大信的境界。诸如为了守信而终被淹死的尾生之类的人物可谓是“言必信”,却显然是不足取的,也与孔子的思想是背道而驰的。

《孔子家语·困誓》中有一段记载也可以与之对照理解:孔子到卫国去,路经蒲地,正遇到公孙氏凭借蒲地背叛卫国,不让他们通过。孔子弟子中有个叫公良儒的人,为人贤能而有长者风度,且有勇力,以自己的五辆车跟随孔子出行,感叹地说:“以前我跟随先生在匡地受围困,在宋国又遇上伐树之难,现在又在这里遇困,这是命啊!与其看着先生再次遇难,还不如战死。”于是,举起剑来集合众人,准备与蒲人战斗。蒲人害怕了,说:“如果你们不去卫国,我们就放你们走。”于是与孔子订下盟誓,让他们从东门走了。孔子还是去了卫国。子贡说:“盟誓可以违背吗?”孔子说:“威胁我订立的盟誓,是不合宜的行为。”孔子认为“信”是要符合正义的,弟子有子之言“信近于义,言可复也”(《论语·学而》),可以看做是孔子思想的展现。在此,孔子之所以不遵守和蒲人的誓言,就在于他是被胁迫的、在非正义的情况下而盟誓的,因此无须遵守。

孔子对管仲的评价我们亦可以做如是观。管仲是春秋时期齐国有名的政治家,最初和召忽一起侍奉公子纠,后来公子纠在和公子小白(即后来的齐桓公)争夺君位的过程中失败被杀,召忽自杀为公子纠殉难。而管仲在鲍叔牙的推荐下做了齐桓公的相。孔子弟子子路和子贡对管仲所作所为是否合乎“仁人之道”非常困惑,因此去请教孔子。孔子平时很少以“仁”许人,却高度评价管仲,认为其人“仁也”。为什么呢?其原因就在于孔子认为“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论语·宪问》)管仲对春秋历史的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孔子对此有深刻认识。如果管仲像召忽那样为公子纠死掉,也就没有后来的“一匡天下”历史伟业了。在孔子看来,管仲不守小信,通于权变,转而辅佐齐桓公,泽及后世,这正是仁人的作为。

归纳以上所论,我们可以看出,孔子重信,不仅是强调个人修身,更重要的是注重“信”在社会治理中的作用。而且人要守合乎道义的大信,非拘泥于小节小信。从孔子对“信”的态度我们可以体会到孔子思想善于通权达变的一面。

作者:山东省滨州市滨州学院孙子研究院讲师

来源:《华夏文化》2013年03期     华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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