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抹黑的曹操

被抹黑的曹操

如果有人给你介绍一个历史人物,说他运筹帷幄、高瞻远瞩,以非凡的机智勇敢从乱世中“突出重围”,你一定会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然而,千百年来,这个“英雄”却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人们习惯戴有色眼镜看他,并给他贴上各种名不副实的标签。

谁这么倒霉?这个名字你一定不会陌生,他就是曹操。

大多数人与曹操的相识,都是从《三国演义》开始的。《三国演义》对曹操奸诈的一面可谓描写得淋漓尽致,“曹操”这个名字,似乎已经成了“恶人”的代名词——心计多的人是曹操,疑心重的人是曹操,忘恩负义的人是曹操;狡猾奸诈的人就更是曹操了。

然而,曹操在历史中真的长了一副这样的嘴脸吗?

是武夫还是才子

提起曹操,且不谈他的“德”,在“才”方面,大概三国中也少有人能望其项背。在正史《三国志》中,曹操是一个时代成就的杰出政治家,一个文韬武略的军事奇才,还是一个会舞文弄墨的大才子。

话说东汉末年,外戚干政,宦官专权,政治纲常混乱不堪。他渴望在乱世中“济国安民”,而在那样一个分崩离析的乱世,他想施展政治抱负,也只能先通过斗争寻求大环境的统一。曹操的军事政治生涯就是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中开始的。

从中平六年(189年)曹操起兵讨伐董卓开始,他一路披荆斩棘,破袁术、征陶谦、战吕布,在抢占先机奉迎献帝后,更势如破竹地南征北战,打败了当时的大牛袁绍,完成了北中国的统一。虽然最终他没能统一全中国,但他结束了汉末以来长期存在的豪族混战局面,缓解了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并且,他从中国的西北边疆排除了游牧民族的威胁,保卫了黄河平原的城市和农村,替后来西晋的统一铺平了道路。

曹操戎马一生,之所以能统一中国北方,除了他远大的政治抱负之外,也仰赖于他在军事方面的智勇双全。他凭借着丰富的军事理论知识、超人的军事智慧和沉着冷静的头脑,一次又一次地克敌制胜,最后在与袁绍的关键一战中打出了一场以少胜多、流传千古的官渡之战。除此之外,曹操也打了许多奇谋制胜的漂亮战争。

比如初平三年春(192年),曹操在顿丘屯军。这时,黑山军于毒从东武阳突袭曹操,众人都认为曹操应该出兵自救。但他却带兵从西面入山,攻打于毒的本屯。于毒知道后,立马放弃了攻打东武阳,掉头回家自救。曹操的这一计正是借用了孙殡的“围魏救赵”。可见,曹操不仅精通古代兵法,而且善于“为我所用”。

虽然曹操一生南征北战,身上难免沾染血腥和杀气,但他的双手除了长于挥舞刀枪之外,也同样精于挥洒笔墨。在文坛,他绝不是一个“打酱油的”的小角色,把他称为汉末大文豪也一点不为过。

一方面,他凭借自己政治上的领导地位,广泛地搜罗文士,造成了“彬彬之盛”的建安文学局面;另一方面,他更用自己富有创造性的作品开创了文学上的新风气。他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的《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的《观沧海》——“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粲烂,若出其里”……

这些名篇都流传千古,几乎无人不知,直到今天依然是难以超越的经典之作。读其诗如见其人,曹操的满腔热血和勃勃雄心跃然纸上,“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

是机警还是狡诈

曹操有才,但在历史上,他的口碑和风评却不尽人意,这主要还是在于德行和人品。

说曹操“狡诈”的故事在《三国演义》里可谓不胜枚举。他似乎打小就“一肚子坏水”。话说曹操小时候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熊孩子”,他叔父喜欢训他,也时常跟曹操的爸爸曹嵩打小报告,曹操对这个叔父是又恨又怕。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歪点子。有一次,曹操与叔父撞了个正着,曹操便假装中风,叔父于是急忙告诉了曹嵩,说曹操中风了,结果当曹嵩赶去看望时,却发现曹操并没有中风。于是,曹操便污蔑叔父,说他是因为巴不得自己中风才会这样诅咒他。这一计不仅摧垮了叔父在父亲面前的信誉,也使叔父过去所告的状都不攻自破,同时还为自己今后肆意的行为扫除了障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的心机,日后怎能不成长成一个阴险狡诈的人?

可事实上,正史却并没有这一说。在《三国志》中,陈寿评价曹操“太祖少机警,有权数”,却并未谈及相关戏弄叔父的故事。短短几个字,经后世一改编演绎,曹操从“机警”摇身一变,成了诡计多端的狡诈“小人”。

《三国演义》里还写了一个曹操“梦中杀人”的故事:曹操怕有人暗中谋害自己,就恐吓旁边的人说自己在睡梦中也能杀人。所以,如果自己睡着了,一切闲杂人等均不能靠近。有一天,曹操的被子掉到地上了,好心的侍卫怕他着凉就赶紧把被子捡起来帮他盖上。谁知曹操拔剑而起把侍卫杀了,醒来后还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们都以为曹操真的可以在睡梦中杀人于无形,只有杨修知道这一切都是曹操为了保护自己而耍的一个心机。

然而,这么精彩的故事在正史中也并无记载。看来,为了给曹操的“狡诈”加码,《三国演义》着实费了不少苦心。

是心胸狭隘还是宽宏大量

除此之外,人们提到曹操还会忍不住想起他心胸狭隘的一面。如果要追溯起曹操的狭隘心胸,通常会涉及到一个从小就很红的名人——孔融。

据民间传说,孔融因多次讥讽曹操,以至曹操对其很不满,于是在征讨刘备之前借故杀了孔融。虽然曹操处死孔融确有其事,但理由却绝不像民间流传得那样简单。据历史记载,孔融为人放浪,不拘礼法,又好高谈阔论,总是公开发表一些让人颇为不适的言论。比如,他曾说,父亲对子女并无恩惠可言,子女只不过是父亲发泄情欲的副产品而已;而母亲对于子女来说也谈不上有多伟大,好比一个盛放东西的瓦罐,子女生下来就如同东西从瓦罐里倒出来,难道子女还要给瓦罐写感谢信,侍奉瓦罐终老不成?

你看,这些观点即使是在21世纪的今天都太过出格,更何况是在以孝治天下的东汉时期。用现在的话来说,孔融“情商”太低。连范晔这个对孔融多有偏爱的人,在《后汉书》里也评价孔融在某次与曹操的争论中“发辞偏宕,多致乖忤”,已经逾越了曹操为他设置的容忍底线。所以,杀孔融并不能成为曹操“心胸狭隘”的证据。

其实,正史中的曹操是一个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人。也正是这一点,使他身边簇拥了许多能人志士,从而一起成就了统一北中国的大业。不信,你来看看下面这几件事。

这首先一件就是续用毕谌。据《三国志》记载,张邈叛乱,劫走了毕谌的母亲、弟弟、妻子和儿女,曹操便辞退了毕谌,对他说:“你的老母亲在叛贼那里,你也可以离开我。”毕谌向曹操叩头并表明了自己的忠心。离开曹操后,毕谌就跑到张邈那里,归附了张邈。等到吕布被打败,毕谌被活捉时,众人都担心曹操会把毕谌杀了。可曹操认为,凡是孝敬父母的人,也一定会是忠君的人。所以,他不仅没有处死毕谌,反而将毕谌封为鲁国国相。

此外,赦免魏种也很能看出曹操的胸襟。当初曹操推荐魏种为官,让他治理黄河以北的地方。后来,兖州发生叛乱,曹操自信地说:“魏种一定不会背叛我。”结果,魏种逃跑了!这无异于曹操当众打了自己一巴掌,于是,他怒了,并当下撂了狠话:“只要你魏种南逃不到越地,北逃不到胡地,我一定不会饶恕你!”可是,后来当曹操活捉魏种时,他不仅没有惩罚魏种,还给他松绑并且仍然信任他重用他。

曹操这种因爱惜人才而不计前嫌的胸襟,也为他赢得了张辽、徐晃等一大批敌军阵营的优秀将领,最后归顺了他。

还有一件事曹操做得特别让人钦佩——火烧通敌信件。在官渡之战中,曹操以少胜多打败了袁绍。袁绍逃跑时,竹筒车帐等物来不及带走。曹操的亲信在翻捡这些竹筒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些书信,包括曹操手下的人暗地里和袁绍私通所写。曹操大致翻看了一下,信的内容多是赞美袁绍的,有的还表示要离开曹操投靠袁绍。这种三心二意、心猿意马的人岂能原谅?曹操的亲信建议,应该把写信的人统统抓起来处死。可是,曹操非但没那么做,反而命令把这些信全部烧掉。亲信大为不解,曹操却认为,那时袁绍那么强大,连曹操自己都无法自保,大家的担忧可想而知。所以,往事干脆不要再提。

只有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才能成就天下难成之业。曹操能够在群雄逐鹿的乱世一统北方,这与他宽阔的胸襟是分不开的。

是残酷冷血还是悲天悯人

曹操干的最臭名昭著的事儿应该算是《三国演义》中,残忍杀害吕伯奢全家那段“佳话”了。话说曹操行刺董卓失败之后,与陈宫一起逃到谯郡,夜里,他们投宿在其父亲的朋友吕伯奢家中。吕伯奢出去买酒,吕伯奢的儿子和家人则把一口猪捆翻在地上,磨刀霍霍,准备杀猪款待父亲的客人。这时曹操听到院内传来的磨刀声,以为吕家人要加害于他,就与陈宫一道杀了吕伯奢的家人。当曹操、陈宫二人发现自己杀错了吕伯奢一家后,赶忙匆匆离去,途中正好与买酒归来的吕伯奢迎面相遇。曹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吕伯奢也一齐杀掉,并且说出了那句千古流传的名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单凭《三国演义》中的这段故事,就足以使曹操背上“不仁不义”的千古恶名。然而,这么一桩大事,却在正史中毫无记载。在正史中,曹操非但不冷血无情,还是一个十足的“暖男”。

关于这点,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曹操对士兵和百姓生存问题的牵挂和努力了。对当时因战乱导致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社会状况,曹操有着“念之断人肠”的痛彻;当行军经过家乡却没有看到一个熟人时,他也会“凄怆伤怀”。尽管如此,曹操对民生的关注并没有只停留在伤感作诗和颁布政令上,他深知在“民人相食,州里萧条”的战乱年代,“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心系百姓最切实有效的做法就是让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能够填饱肚子。于是,曹操推出了他的屯田政略,有效地解决了粮食供给问题,使民生状况得到了缓解。

除了大大解决百姓的“吃饭难”问题之外,曹操还格外关注百姓精神道德层面的问题。他曾下令整齐社会风俗,重树仁义礼让之风,并令“郡国各修文学,选其乡之俊造而教学之”,以期“先王之道不废,而有益于天下。”这一核心策略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也使黄河以北成为当时各地民生状况最好的地区。

除此之外,更值得一提的是,对战死沙场的将士,曹操也给予了足够的关怀。他下令,将士们凡是牺牲了,或没有后代的,都让他们的亲戚过继作为后嗣。官府也必须分给他们田地、配给耕牛,并在当地设置学校,派专人教育他们,给他们修建宗庙,使他们能够祭祀自己的祖先。

当然,说起“爱民”,在许多人心目中,刘备完全就是三国里爱民如子的典范,比如,他就曾带着新野的百姓一起撤离。但这个行为又有多少作秀的成分在里面呢?之前他也曾带着百姓撤离,但后来听探子来报,说曹军马上就追到了,立刻吓得不管百姓自己跑了,连老婆孩子都不管。而在官渡之战时,曹操预料到袁绍可能会屠城,于是也带着百姓一起撤离。只是在《三国演义》里,罗贯中先生并没有提到这一段罢了。

当然,《三国志》也记载了曹操征战中的残暴以及对一些不合于己的人才的杀害。对于这些,我们无需刻意粉饰。但作为封建统治者,且身处军事斗争的风口浪尖,曹操的一切行为背后也必然都有其特定的情境。作为遥看历史的我们,实在无需全盘否定和责备。作为一个完成了中国北方统一的历史人物,曹操恰如其分地演绎了陈寿在《三国志》中对他的总结性评价:“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来源:《大科技(百科新说)》2015年09期、10期    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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