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百态 镜中之象——明清铜镜纹饰赏鉴

明清时期是中国铜镜史上最后一个大发展时期,随着经济和手工业的繁荣发展,铜镜日益商品化和世俗化。铜镜已不仅仅是生活必需品,还兼具着馈赠、观赏、祈福、婚嫁等用途。一方面,铜镜造型和纹饰流行仿古,沿袭了宋元时期的遗风余韵,另一方面也逐渐摆脱前朝繁缛、威严的纹饰,日益世俗化,出现了吉语、科举题材等具有明清时代特点的吉祥纹饰和图案。

明清时期,铜镜材料使用黄铜,即铜锌合金。镜体大而厚重,形制规整,以圆形镜为主,也有带柄镜、正方形镜、菱花形镜、异形镜等。镜纽除了圆形纽、桥型纽外,也流行银锭形纽。纹饰主要有龙、凤、鱼等动物形象;花卉、草叶、果实等植物纹样;仙人故事图案等。铭文内容丰富,多为祝愿、祈福的吉祥辞句,以及铸镜工匠的工坊、名号、铸镜年代等。

清中后期,随着西方传教士的到来,玻璃镜逐渐普及并成为主流,铜镜走向了无可逆转的衰落,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明洪武二十二年铭云龙纹镜(图1)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直径10.7厘米。圆形,连峰纽,素平缘,主纹饰为一条浮雕的竖身五爪盘龙,龙首压于纽下,昂而后仰,身躯盘绕镜纽回旋,龙首前如意状云雾缭绕,周围有海浪翻滚。龙纹造型与宋代双龙镜、元代海水龙纹镜有着明显的继承关系,巨龙腾飞翻江倒海之势力不可摧。

左侧饰长方形篆书铭文印:“洪武二十二年正月造”,明太祖洪武二十二年即公元1389年,该纪年款镜在明代较为流行,铜镜为黄铜质地,与宋元时期的龙纹相比,龙纹刻划更为具体,形态“蜿蜒飘逸,矫健流畅为美学风范”。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通长24.3、直径14.4厘米。圆形,长条形直柄与铜镜相连,便于执握,牡丹纹为主题纹饰,四周以枝叶环绕一圈,牡丹左侧有楷书铭文4字“天下一美”。牡丹花卉题材延续宋镜传统,取材于自然,浮雕花瓣立体感强,生动写实,并吸收借鉴了绘画、织绣的技法。

明神仙人物铜镜(图3)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直径9厘米。圆形,银锭形纽,宽凹缘。纽左右各饰一仙人、寿星图案,寿星手持拐杖,额头硕大呈冬瓜状,这类寿星纹,在同时期瓷器上也可见到,具有明代中期特征,上下为祥云和花卉图案。

明人物多宝纹镜(图4)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直径10.5厘米。圆形,银锭形纽,纹饰自上而下多层排列,但层次并不严格,纽上方装饰仙阁,左右各有一飞鹤,下饰花卉和宝钱,左右两边各立两人,手持宝物。下方有香炉、宝瓶、宝钱、方胜、犀牛角、画卷等八宝纹。窄缘上卷。主纹饰有鎏金,金已部分脱落。

明镜是道士修炼通神的重要法器,亦是人间与神界沟通的媒介,葛洪曾在《抱朴子》一书中提及用镜辟邪和分形见神的方法。道教元素的神仙题材铜镜在自秦汉起至明清长盛不衰,如东王公、西王母、八仙、羽人等,主题思想都是表达对神仙世界的向往,体现着人们对长生不老的追求和飞升成仙的渴望。至明清时期,道教题材摆脱了过去繁缛的纹饰和严谨的布局,在形制和纹饰上进行了简化,如上述寿星图案和八宝纹饰。此类人物多宝纹镜,装饰技法与宋代人物故事镜类似,只是人物相对独立开来,间以多宝图案。

明玉兔捣药纹三足台镜(图5)

  安徽博物院藏。直径11.8、高18.3厘米。圆形镜面带支架,镜下铸云纹双足,镜背另一足饰龙纹,镜背右侧饰一桂树,树下一只玉兔做直立捣药状。玉兔捣药这一题材可以追溯到唐代。

明五子登科铭文镜(图6)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直径21.2厘米。圆形,圆纽,纽外有对称的4个凸起方框,框内楷书“五子登科”4字,4字间有菱形万字纹、花卉纹、祥云纹等吉祥图案装饰,外饰弦纹一周,素窄缘。

五子登科典故出自后周窦禹钧教子有方。《宋史·窦仪传》记载:宋代窦禹钧(又名窦燕山)的5个儿子仪、俨、侃、偁、僖相继及第,故称“五子登科”。《三字经》中以“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的句子,歌颂此事。

五子登科作为典故出现在铜镜上,在明代才开始出现,盛行于明清,这与科举制度空前繁盛息息相关。洪武三年,朱元璋下诏“使中外文臣皆由科举而进,非科举者毋得与官。”清代仍然是“有清学校,向沿明制”。五子登科题材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在明清时期的瓷瓶、铜钱上也可见到,寄托了人们对子孙后辈的期望和祝福,也作为仕途鞭策,希望子孙后代能像窦家五子联袂获取功名,光耀门楣。

明厚德荣归铭文镜(图7)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直径7.8厘米。圆纽,纽外有对称的4个凸起方框,框内楷书阳文“厚德荣归”4字,字体规整,外饰弦纹一周,素窄卷缘。寓意恩德厚泽,荣归故里。

清长命富贵铭文镜(图8)

蚌埠市博物馆藏。直径12厘米。圆纽,圆形纽座,内区饰一圈瑞兽纹,纽外上下右左顺序书阳文“长命富贵”4字,其中,“富”字头上缺一点,将“宀”写成“冖”,寓意富贵不到头。字间有4个童子持宝和花卉图案点缀,外饰弦纹一周,素卷缘。

明清时期吉语镜流行,多围绕科举和福寿题材,言简意赅,文字按上下右左对称位置环纽分布,字体大而规整,以楷书和篆书为主。常见有“寿山福海”“百岁团圆”“福寿双全”“状元及第”“喜生贵子”等,都是一些喜闻乐见的民间吉语题材。

与汉代“长宜子孙”镜相比,这类吉语纹饰已经摆脱了繁缛、规矩的特点,简单朴实,文辞直白,是人们希望功名利禄、多子多福在铜镜纹饰艺术中的集中体现,也是铜镜纹饰日益市井化,贴近普通百姓生活的表现。

清既虚其中铭文四方镜(图9)

安徽省文物总店藏。边长9.4厘米。宽素缘,铭文为“既虚其中,亦方其外,一尘不染,万物皆备”。句末有印章两枚,圆形印文为“苕溪”,苕溪,在浙江省北部,属太湖水系。

另一长方形印文为“薛惠公造”。薛惠公,乾隆时湖州制镜名家。湖州镜始铸于北宋,清乾隆时,湖州镜作为贡品为朝廷进贡。明清时期,铜镜市场化程度更高,出现了大量字号和商标名,当时有石家、方家、薛家、陆家等,通常在镜背刻有作坊、匠师姓名字号。

明清时期的湖州镜,薛家一支独大。薛惠公所铸的诗文方镜、百子镜、吉语境,名闻朝野,时称薛家镜。光绪《乌程县志》卷二十九记载“薛,名晋候,字惠公,向时称薛惠公老店。”

诗文方镜是文人赏玩的案头摆设镜。这句铭文字面的意思是,中空,外方,一尘不染,则能容万物,既形容物,也形容人,可以理解为,做人要内心谦虚,也要有原则规范,干净正直,万事万物之理就会在我身上具备。

“万物皆备”出自《孟子·尽心上》:“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属于尽心知性知命学说,指的是世界中的一切现象之事与物,都是从内心生发出去的,天地万物的道理都存在于人的本性之中,是对我外放的感觉的一种回应。

唐太宗曾言:“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古人借镜以喻自省,说明铜镜不仅是日常生活中正衣冠的日常器物,还有着志节品格、托物言志的文化意义。在这面铜镜上,我们可以看到古人对自己立身处世的哲理思辨。

清湖州薛惠公造铭双喜纹执镜(图10)

 安徽博物院藏。直径16.3厘米。圆形,长条柄,柄上有一孔供穿系使用。正中饰一“囍”字,字外一圈弦纹,镜柄处有一方形印章,楷书铭文为“湖州薛惠公造”6字。外区饰5只蝙蝠,蝠福同音,五蝠寓意五福。《尚书·洪范》曰:“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这类婚嫁用镜可以追溯到汉代“日光镜”,唐宋时期婚嫁用镜多用花鸟纹饰,如唐代双鸾双兽镜,宋代双凤镜。明清时期婚嫁用镜特征明显,五蝠、喜字元素,在同时期婚嫁所用瓷器和玉器上也经常出现,同样是铜镜纹饰日益世俗化的体现。

明清时期,商品经济活动繁荣,手工业也从官府经营向私家作坊形式的转变。明初政府对传统工匠制度进行改革,实行轮班匠和住坐匠的徭役制度,减弱了工匠的人身依附关系,16世纪初,明朝政府又实行了代役租制,工匠可以缴纳一定货币赋税代替徭役,进一步解放了生产力,发挥了工匠本身的主动性和创造力。至清代乾隆时期,北京就有铜铺几百家,苏州铜作数千家。

明清铜镜在继承前朝铸镜传统的同时,从奢华精致向实用质朴的转变,时代变革是铜镜纹饰题材变化的主要原因。大量生产的吉语镜,就是大众化低成本生产带来的必然结果,在实用性与商品流通性结合之下,审美趣味更贴近普通百姓现实生活,融入市井文化内容。小小铜镜,作为文化载体,集纳世间万象于方寸之间,表达了平民百姓希望子孙蕃昌、金榜题名、长生不老等美好期望。

来源:《收藏家》2021年第09期     钮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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