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国宝会说话

瀍河朱樱

数千年,它们无言。时间偷走了它们昔日的美好,却赋予了它们承载希望与文明的能量,伴随人们一步一步撑到无声的终点、静默的起点。数千年,它们无言。不去强求所有人的倾听,却期待所有人的发现,它们已将记忆与故事、灵魂和过往融入自己基因,而触动仅需与之擦身的片刻时光。

今天,它们觉醒。彼时的器物,凝聚着制作者的设计与思考,更汇聚时代的情绪与哲思。今天,它们觉醒。彼时的信息,潜藏于它们肌肤的纹理,更传递着时代的所思所想。

岁月流转,天地深邃。国宝传音,跨越时空。来,让我们在洛阳,一同推开历史之门,倾听国宝的独白。

听,国宝说话了。它拍拍身上的陶土,亮出先民的指印,告诉我们生活自此发生;它拂去斑驳的锈迹,秀出身上的纹身,告诉我们定鼎中原的原因;它舒展沉睡的身躯,摊开双手的黄金,告诉我们沟通神明的虔心;

它解开岁月的封印,喝下飞仙的琼浆,告诉我们君王长生的渴望。百姓的日常,君王的心志,贵族的安逸,无不隐露在朝代更迭之中。

兽面纹方铜鼎

听,国宝说话了。精美锋利的剑,发出清脆的声音,讲述着攻杀战守中的冷酷与绝情;极尽奢华的鞍,回响街市的驼铃,讲述着车来人往中的繁华与昌盛;拙朴粗犷的碑,刻录帝王的一生,讲述着百废待兴中的改革与坚定;活灵活现的俑,演绎百戏的精彩,讲述着威加海内中的安逸与和平。城楼的烽火,街市的熙攘,艺人的表演,无不折射着兴衰成败之中,人们从对生命轮回的探寻,到回归温暖生活的平静。

听,国宝说话了。在这些器物的讲述中,你我看到先人们的生活,从茹毛饮血到桑蚕耕种,从金戈铁马到万里河山,一点点形成的宽舒的轮廓,慢慢长成历史的形状。

乳钉纹青铜爵

年代:

器型:爵高22.5厘米,流、尾长31.3厘米,壁厚0.1厘米,窄长流、尖长尾,腰腹正面装饰一排乳钉,被誉为“华夏第一爵”。

独白:再也没有谁比我更物如其名,祥瑞的冠、细细的喙、纤长的足、俏丽的尾,我是爵,亦是雀。因为,生活在地下的人们,渴望像鸟一样,天际翱翔,追随金乌,飞向光芒。

数千年,我不曾感受秫酒的滋味,却将时光酝酿,淬成琼浆,供尔等品尝。君王手中,我是对天地众神,心存敬畏的献祭;功臣家中,我是对王家威严感恩铭记的荣光。

绿松石龙形器

年代:

器型:龙身长约65厘米,由2000余片各种形状的绿松石片组合而成,每片绿松石大小仅有0.2厘米至0.9厘米,厚度仅0.1厘米,是迄今发现的中华民族最古老的龙形器,是当之无愧的“超级国宝”,被命名为“中国龙”。

独白:“我头上没犄角,我身后有尾巴。”没错,我不是小龙人,而是那条被你们崇拜数千年,巨头卷尾的碧龙。我的躯体蜿蜒游动,我的双眸玉般纯净。

踏云腾空时,风雷是我的仆从,雾雨听我的操纵;凝望永恒时,俗世已被我翻搅,时间早被我拨动。你听,天边那低回、摄人心魄的龙吟,正是我胸中被尘埃压抑许久的心声。你听,耳畔的呼吸、铿锵作响的心跳,正是我点燃你们生命和情感的律动。我们共同的称谓是“华夏儿女,龙的子孙”。

镶嵌绿松石铜牌饰

年代:

器型:通高16.5厘米、宽11厘米、最窄处宽8厘米,以青铜铸成主体框衬,整整齐齐地镶嵌着300片绿松石,经历数千年,无一片脱落,足见当时工艺之精湛。

独白:“地下冷,你一人,莫害怕,我陪你。”曾经,你用如火的热情,磨平我一身的棱角;如今,我用磐石般的守护,化你通天的路引。

那一日,你我初见,定格的画面,只一眼,就泪流满面。

数千年,我明了,红尘相遇不是擦肩的一次偶然,而是彼此心灵的共颤。埋下一轮过往,撒上一缕天光,定获重逢的芬芳。

错金银带鎏铜鼎

年代:战国

器型:通高16.5厘米,鼎腹宽13.2厘米,重1.2公斤,整个鼎不仅纹样图案对称、工整,而且嵌金银对称和谐,装饰华丽,造型精巧玲珑。

独白:当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就被族人视为异类。有人嘲笑我体积小,难以担负王权的威严;有人说我颜值太高,难以搭配国家的荣耀。它们说:“圆鼎盛肉,献天;方鼎盛谷,祭地。你……”曾经我也感到迷惘,想和它们一样有庞大的身躯,成为天圆地方、阴阳和谐的证明。但是,战火之下,纷乱之中,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族人体积再大,也无法承受兴亡的重量,抵挡住时代的更迭。所以,我选择抛弃使命的枷锁,看淡家人的期盼,我掀起了生活时尚的潮流,让家族在最后的舞台上绽放出永不落幕的金银之光。

齐侯铜鉴

年代:春秋战国

器型:高43.5厘米,口径70.3厘米,最大腹径20.7厘米,重达75公斤,是洛阳博物馆内收藏的青铜器中体量最大的一件。该铜鉴器身有4个对称的回首卷尾龙形兽耳,内有铭文。

独白:作为见证历史的铜鉴,我今天说说一直厌弃的政治联姻。春秋时,天下动荡,周灵王为求自保向齐灵公提出了求后联姻的想法。齐灵公带着与晋、楚争霸的野心,答应了周灵王的要求。最终,我的主人仲姜因非嫡出之女,只得远离家乡,前往洛阳。我正是十里红妆中的一件,身上的26字铭文记录了这段历史。王城宫墙内,仲姜无言,泪水滴落,倒映出她的憔悴和哀伤。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而历史的真相和岁月掩藏的所有密码,有时,却藏在鉴底,那沉寂的暗角里。

天子驾六车马坑

年代:东周

形态:规模最大的一座车马坑,南北长42.6米,东西宽7.4米,共清理出了26辆车、70匹马、7只狗和1具人的骨骼。在这座车马坑里,不仅发现了多辆驾二车、驾四车,还发现了罕见的天子驾六车,天子驾六车表现出唯我独尊的王者气势。

独白:世界上最贵的座驾是什么?劳斯莱斯?布加迪威龙?还是阿拉伯土豪的黄金车?不,都不是,世界上最贵的座驾是就是我 ——“天子之乘”。

中国是礼仪之邦,而礼仪的兴起于周。洛阳作为周的王都,是中华礼仪当之无愧的发端之地。那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等级制度十分鲜明。天子和百姓,从座驾上就有了规制区别。谁出门要是不按这规矩开车,就是僭越,叫以下犯上,是要被处以刑罚的。想当年,六匹马带着周天子出巡,在车上都会有一种“你的世界,从此无界”的优越感,威武至极。

母鼓方罍

年代:

器型:通高20.3厘米,肩宽33厘米,重约23公斤,通体均饰以龙纹、云雷纹组成的浮雕兽面。

独白:你,鼓国的姑娘;他,母氏的儿郎。你们结为夫妻。

喜宴的那天,人们畅饮快乐的酒,驱赶时代里如夜的凄冷。

生活在一个动荡的年代,是你们的不幸,因为,纣王残暴,荒淫无度,民不聊生,你们无法安逸。但你们又是那么的幸运,因为,爱让你们对光明充满向往。抱着向往,他随武王上了战场,你在家听闻了“牧野之战”的捷报,听说了“八百诸侯会盟”的气势浩荡,也感叹“夷齐叩马”的忠诚与仁孝。你们携手走过了战乱的年代,相约白头,小心呵护着动荡中显得渺小的爱情,而我恰是你们相濡以沫的见证。

《熹平石经》

年代:东汉

造型:是中国刻于石碑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本。一称“汉石经”。其字体俱为隶书,故又称“一体石经”。作为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儒家经典石刻本,《熹平石经》对人们校对版本、规范文字提供了准确的范本。

独白:刚刚结束高考的你,体会了十二载寒窗苦读,三日斩将夺旗,成就一生梦想的奇幻之旅。你是不是兴奋非常,因为终于解脱,因为大学的校门向你开放。但你是否知道,中国第一座国立大学是什么模样?中国第一部大学的教科书今在何方?

别急,让我来告诉你,我经历的点滴过往。那一年,汉光武帝,这一中国历史上学历最高的开国皇帝,在洛阳都城开阳门外建太学。这是一所现代化的大学,校舍整洁,鸿儒来往,学子匆忙,书香伴着花香,知识汇成海洋。那一年,汉灵帝差蔡邕,刻碑46通,将儒家文章立于太学讲堂。而我就是那时起,接受学子们的仰望。

石辟邪

年代:东汉

造型:高1.9米,长2.97米,重 8吨,是汉代石辟邪中的精品。

独白:最近,我吧,心情烦躁,是几千年来从未有过的烦躁。因为,我看到“阴柔之风”从悄悄地吹,到如今已开始呼呼地刮了。作为一名直男,我必须要站出来说两句。

男儿们,看过来,学学我!目光炯炯,凝望苍穹,有深度,有内涵;肌肉健美,身姿矫健,够有型,够有款;大口张开,吞食天地,超豪爽,超霸气。

男儿们,刚起来,做地表的强者,别做奶声奶气的绵羊;做地表的智者,别做畏首畏尾的逃兵;即便如我一样,被董卓老贼推到、重伤,也要相信自己,能一飞冲天,摘下希望。

泥塑佛面造像

年代:北魏

造型:佛面长25厘米,舒展光洁,鼻子端正秀美,表情从容慈祥,笑容含蓄沉稳。

独白:泥土,万物之母。她给了我生命和容颜,我本应在永宁塔内,以完美的面容被后世瞻仰,奈何天雷地火,永宁塔倒。

这座百丈高的木塔,从火光冲天到燃成灰烬,整整经过了3个月。而我在火的炙烤下,变得残缺。但也因火的淬炼,我脱离了泥身,得以永存。岁月流转,我再次看到光亮的世界。“好美,它笑得好美好神秘!”我分明听到了人们的夸赞。我已面目全非,怎会有人称美。“笑对残缺,你本最美。”万物之母终于开口,而我,也突然顿悟。

白玉杯

年代:曹魏

器型:杯高11.8厘米、口径5.2厘米、底径4厘米。白玉杯系新疆和田白玉加工而成,杯身抛光极好,无任何纹饰。

独白:玉,石之美。精美的石头,让先民喜爱,并用它礼敬神灵,与神沟通。玉,石之品。精美的石头,受王者推崇,用它造就国宝,象征王权。玉,石之器。精美的石头,使百姓痴迷,用它装饰自己,点亮生活。

每个时代,人们对玉的理解都不同,从礼玉到佩玉,世界的美好,从神坛走入了生活。我正是汉末玉器观念转型的写照,正是唐代“百余一杯酒,绿杨三月时”的先驱。我,没有装饰,这平凡朴素,是至真至简的诠释;我,温润如水,这超凡脱俗,是心性修养的目标。

一件玉器之所以为美,并不在于材料的价值,抑或是精湛的工艺,而是与生活的相遇。

因此,“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至真至简,“玉”见生活。懂玉的人,才懂得生活中的品味。

干漆夹纻佛造像

年代:

造型:白马寺大雄殿内,供释迦、阿弥陀、药师“三世佛”,韦驮、韦力二天将,十八罗汉等23 尊元代夹纻佛造像。这些造像神态各异,表情鲜活,形大但质轻,具有很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

独白:说我的身世,不得不提我所在的白马寺。

一位中国皇帝梦,引来两位印度高僧,建起第一座官办寺院,开始了文明的对话与融合,成就了白马寺“释源”“祖庭”的地位。兴盛时,这里香火不断,僧过三千,流传着“烈火见真经”的坚韧,经历过“跑马关山门”的宏大。战乱时,这里被焚被抢,难享清静。

经受过八王之乱、永嘉之乱的破坏,遭遇过金人南下的洗劫。

至于我,人们用得最多的形容词是“技艺精湛”。那么,制作我的技艺到底有多高超?我的体重仅有10斤,而我的身高则近两米。我缘何如此之轻?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聪慧的匠人们使用的是夹纻漆器工艺。

来源:《旅游》2020年05期    洛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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