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清画家的艺术成就——以文俶为例

明清文人画的兴起及其对当时画坛的影响新解

明代绘画派别林立,如以戴进为首的浙派,以吴伟为首的江夏派,以沈周、文征明为首的吴门画派,以陈淳、徐渭为首的花鸟画写意派,各个绘画流派的兴起极大地丰富了艺术表现形式,也使文人之间的交流演变为以诗、书、画为重要载体。清代,经济上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统治者因加强封建统治从而制造了许许多多的文字狱,文人士大夫因此受创,仕途无望,致使大批文人纵情山水之间。在绘画上受此影响最大的是出现了大批泥古不创新的复古派画家,其中以“四王”最具代表性。同时,创新派画家“四僧”也应运而生。清代在花鸟人物画方面有所发展创新,恽寿平创“写生正派”,“扬州八怪”采用独抒个性的表现手法。

萌芽于唐,兴盛于宋元的文人画为明清两代绘画大开先河,之后由董其昌将其发扬光大。文人喜爱从山石、水流、花鸟等自然景象中取材。在他们眼中,这些是君子的化身,并借以咏物言志,抒发自身或清高文雅或豪迈或忧郁的情绪。文人画讲求“不求形似,写胸中逸气耳”。他们重笔情墨趣,通过用墨的干湿浓淡、浑厚苍润的细微变化,来描绘大自然的丰富多彩。“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便是文人画家追求的艺术境界。

经济的发展往往是影响艺术发展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随着明清商品经济的繁荣,书画市场由此而生,使得字画变成了可以产生经济利益的物品。15世纪中期江浙一带的书画、诗文、戏剧等艺术产业兴旺,特别是南方吴门地区文人荟萃,形成了各自的艺术体系。明代的文人画在新儒家“心学”的影响下,从绘画程式到内心追求上都更有真情实感。王守仁提出“致良知”的“心学”,其核心内容是“知行合一”“心外无物”“心外无理”等形而上的思想观念。“心学”提出后影响了大批文人士大夫,他们不仅重视自身的文化修养,技艺日益成熟,还潜心钻研书法、绘画、诗词风格,躬身禅悦,获得了内心上的旷达愉悦。文人士大夫的这种改变直接影响了文俶艺术成就的发展。画家文俶就在这种热闹的文化氛围中,开始逐渐崭露头角。

这一时期正是中国画史上流派林立、纷繁杂沓的时期。以沈周与文征明为代表的吴门画派将文人水墨风格推向了一个新高潮,他们淡于仕途,悠游林间,以书画自娱,寄情寓性,重视笔墨韵味,不求形似。对于文人画而言,写意即为传神,绘画是写意与诗意的合二为一。“人文精神”则强调“神”,由此来追求一种艺术形态与主体意识上高度统一。“士气说”是文人画兴起的命题之一,董其昌对士气的概括就是“古淡天然”,并且以米家山水及倪云林的作品为士夫画的参照,这也是他所认为的绘画艺术终极意境的体现和笔墨技法的最高境界。生拙、简淡在董其昌看来是技与道融合的最佳体貌。文俶的绘画是明清文人画的一个投影,从中既能领略到文人墨客风采的延续,感受他们闲适淡然的情怀,亦可寻觅到董其昌“闲远清淡、古朴天然”的禅宗思想。

文俶及其绘画艺术特征

文俶(1595—1634年),字端容,南直隶苏州府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明代女画家,文征明玄孙女。精于花草虫蝶画的创作,长于写生,多画幽花异卉、小虫怪蝶,能曲肖物情,颇得生趣。文俶秉承家学,承袭了文征明清秀雅致的绘画风格,又不乏女性精巧细密的笔触。被后人赞道:“吴中闺秀工丹青者,三百年来推文俶为独绝云。”

图1《写生花蝶图》卷

图2《花卉图》册(部分)

 

图3《萱石图》轴

明清时期的画家最喜爱表现的题材之一便是花鸟画。花鸟画从原始社会发展至明清时期,在不断吸收前人绘画成果的基础之上,绘画风格多元,产生众多流派:陆治敷色工质秀丽的花鸟画,周之冕的勾花点叶体,徐渭、林良的水墨写意花鸟,清代石涛、八大山人等人豪放多变的大写意画风,吴昌硕为首的海派花鸟画……文俶的创作样式和风格取向受到多个流派影响。

艺术作为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并不是让艺术家从自然界中把事物直接拿来描绘,而是其通过丰富的内在感受从对外在事物一切具体形式等的抽象把握中得来的,并非纯粹的拿来主义,或者说用抽象、富有感性的形式来表现自己心灵的东西。文俶在表现手法及绘画形象塑造时关注更多的是自己内心的感受。生活环境对一个人的塑造是不容忽视的,这也是一个人之所以成为社会学意义上的完整个人的重要条件。

《写生花蝶图》卷上绘有花卉三种,每种花卉姿态各异,三只蝴蝶翩翩起舞于花卉间。画幅洋溢着大自然万物生机勃勃之景,又充满了画家精致典雅的气息(图1)。

再如《花卉图》册,选取的题材侧重于萱草、野菊、海棠、石竹、剑兰等,画幅充满了“怡情”意味。文俶为方便观察、写生创作,一般喜好选取庭院中易生长的花花草草作为题材。图2所选取的《花卉图》册中的几件花卉作品,均能体现文俶兼工善写且将不同的笔

墨、色彩应用于不同物象的和谐的手法。文俶使用水墨淋漓的大写意去表现画面最前面湖石的石质,后景中的花草树木均用小写意手法刻画、点染,画面构成一阴一阳的强烈对比,继而丰富了画面的视觉感受。

《萱石图》轴,画幅正中绘有一湖石,立于略微缓和的坡地之上。湖石采用小写意,枯笔勾勒,加以皴擦渲染。地面的小草疏密有致,匠心独运。三朵色彩艳丽婀娜多姿的萱花用没骨法写出,湖石用墨笔涂擦。作为陪衬的花叶稀稀疏疏,极富装饰感,简洁而不乏动感(图3)。姜绍书在其《无声诗史》中给予文俶相当高的评价:“一种茜华娟秀之韵,溢于毫素,虽徐熙野逸,不是过也。”

文俶由于生活安定、衣食无忧,所以她笔下的闲花静草、小虫蝴蝶、观音仕女等都是在与世无争的、淡泊平和的心绪下描绘的。在这些作品中无不流露着她特有的细腻情愫,雅秀清致中透出淡淡的忧思。

朱熹曾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比兴是中国诗歌中常见的表现手法,在绘画中也常被运用。文俶通过对花鸟天生的偏爱,借花鸟托物言志以抒发性灵。画家通过在创作过程中处于与自然几乎是零距离的亲密结合的环境,达到了“天人合一”,这些艺术成就贯穿了整个艺术之路。

文俶虽受家庭绘画传统和其他传统的影响,但她画中极尽生动的气息与追求唯美的情趣,是有别于明清文人画家的。正因为在关注事物对象时特有的敏感心性,往往会有新的东西注入她的画面。在对景写生时观察细致入微,刻画对象时工整细致,这是她特有的天生细腻的心性所带来的。

(一)艳而不俗、浓淡相宜的色彩

色彩是绘画中最直白的艺术语言,能够使人与物象在瞬间发生情感的碰撞。人们的生活被色彩所充斥,色彩伴随着人的生命而存在,又随着人的生命而消失。色彩周而复始地从朦胧走到透明,再悄无声息地在万事万物中投下自己任性的身影,生命与色彩的融合在倡导抒情的画家文俶笔下表现得淋漓尽致。文俶的作品颜色大都典雅清丽,精工秀丽,落笔不凡,无媚俗之气。这正是由于她天生对色彩敏感与喜爱。康定斯基说:“色彩是能直接对心灵发生影响的手段。色彩是琴上的黑白键,眼睛是打键的锤。心灵是一架具有许多琴键的钢琴。艺术家是手,通过这一或那一琴键,把心灵带进颤动里去。”文俶对色彩的主观性运用,是其想象的融入、情感的投射。她能轻而易举地捕获到与自己内心世界相吻合的颜色,来描绘独特的情感世界。

文俶的画作《罂粟湖石图》中罂粟花色彩艳丽,色度纯净,但又不失典雅清丽的气息,亮丽的花朵与墨染的湖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一种色彩都可以是冷的,也可以是暖的,任何色彩也找不到在红色中所见到的那种强烈的热力。”文俶的作品并不单纯是为了表达色彩而去涂抹,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它们是情感的流露,是理想境界的主观上的传达与现实的统一。

(二)细腻的感性表达

绘画艺术创作中情感作用和画面语言是密不可分的,画面因情感的注入而生动,情感也因画面语言的丰富多彩而变得意境深远。一幅成功的画作首先是情感的凝聚,只有那些感动画者的情感注入,才能使观者为之震撼。人类的情感相当复杂,并且多种多样的。像文俶这种画家天生情感丰富,会感四时之交替,伤花草之凋谢,听雷雨之伤怀,即便是外物最细微的变化都能触及她脆弱的神经。文俶仿佛对细小、不起眼的事物尤为关注,并将其诉诸笔端,形成了独一无二的闺房意趣。

文俶的绘画常常以真情实意来打动观者,她在其绘画作品中将一种浪漫的、不假修饰的情感与物象紧密相连。

特有的细腻、敏锐、浪漫,让文俶更忠于表现独特的内心情感,亲切而宜人的阴柔气质,没有那么多玄之又玄的哲学“本体”的呈现。绘画就是绘画,一个情感力量强大的作品远要比一个形式精美的作品更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文俶擅长使用感性思维来表现情感和世界。一花一木皆可入画,感性材料与感性经验之间的相互影响,使其艺术创作中感性因素愈发明显。若花草虫蝶可以言语,一定会给她的生活增添光彩。

正是文人画中所不具备的意识,使得文俶的画作中充满简洁的情调、温柔的色彩。她的绘画是掌握在特定的心理尺度中,无激烈、怪异的行迹,而重视形式感和物象的亲近感。本文以文俶的绘画为研究主题,不是简单的艺术史的罗列,其独特的情感世界在绘画中的展现与流露才是今天研究的意义所在。

来源:《美与时代(中)》2022年第03期    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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