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的1407号

当第100个打向某通信公司人工服务的电话被接通时,夏绿的眼睛已经被两汪水泡得红通通的了,整个人蓬头垢面,散发着颓废而沮丧的气息。

“您好,这里是1407号为您服务,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我要销卡。”夏绿一边说着,一边把所有前男友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里。对方有些怔愣,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要销卡吗?”

“因为我失恋了。”夏绿没什么力气地吐出这句话,然后就听见电话那边的人说:“走出失恋的阴影有很多办法,也许您可以尝试比销卡更加有用的方法,比如发展一下兴趣爱好。”

对方的声音如此一本正经,倒是让夏绿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起来不错,那我去爬山好了。”

“这确实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您计划爬哪座山呢?”

“珠穆朗玛峰。”

然后“啪”的一声,电话被夏绿挂断了。2014年夏天的时候,夏绿与男朋友分手了。于是夏绿在网上买了一整套的登山设备,向辅导员请了一周的假,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喜马拉雅山了。

夏绿抵达日喀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感觉到饿意,夏绿麻利地走出房间的时候,旁边也传来一声清脆的落锁声,她转过头,就看见李清北头发湿湿的,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李清北也是这个旅游团的游客,在车上时就坐在夏绿的旁边。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交流的意思,李清北却打了个招呼并随口询问:“出去吃饭吗?”语气自然得好像他们是多年的好友。

于是夏绿绽开一个友好的笑容:“正准备去,你呢?”

“我也还没,一起去吧。”李清北笑眯眯地说。两个人一起出门也不错,夏绿点了点头。、

日喀则的夜晚很漂亮,吃饭时,李清北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日出?”夏绿没有回答,李清北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等到吃完晚饭夏绿才慢腾腾地开口:“我们明天几点去?”李清北一下子就笑了:“日出大概在6点。”

第二天早晨,夏绿被一通电话叫醒时,则又是另外一副神色了。

“你从哪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李清北似笑非笑地调侃:“我可是对导游威逼利诱,用了十八种酷刑才勉强拿到的。”

夏绿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日喀则回来之后,夏绿意料之外地接到了1407打来的电话。“夏小姐,您从西藏回来了?”

“是啊!”

“您去攀登珠穆朗玛峰了吗?”似乎有些调笑的意味。

“没有。”夏绿说。

1407号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1407,你知道吗?其实大部分时候,没有那么多非他不可的人。”

那是日喀则之行的第五天,夏绿和李清北在一家餐馆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还伴随着棍棒的击打声和玻璃破裂的声音,餐馆里顿时闹哄哄乱作一团。恐慌却在空气中蔓延,李清北抓住了夏绿放在桌上止不住颤抖的手。

“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他一遍遍地轻声说着,男人掌心的温度让她渐渐平静下来。李清北然抓着她的手,肌肤的接触一时间让夏绿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在没几分钟,警察就到达了现场,处理了这起由地方不法分子滋生的事故。

尽管夏绿和李清北算得上一起经历过生死,可是李清北就像一场夏季的暴雨,在夏天过去后就悄然无踪。

但是意外地,夏绿和1407开始熟识起来。1407对夏绿的称呼从“夏小姐”到“夏绿”,但是夏绿始终称呼对方为1407,她没有问过他的真实姓名。

夏天往往是由一场雨结束的,伴随着浸着凉意的风,秋天便来了,然后秋季招聘也开始了。夏绿学的通信技术,通过面试,夏绿如愿以偿地进入了1407所属的通信公司,虽然只是其中一家小小的分公司,但她觉得自己离1407更近了些。告诉1407这个消息时,夏绿捂着手机的手默默地收紧了,她屏住了呼吸,觉得甚至比查高考成绩时都紧张。

“那恭喜你啦。”1407笑着说,“不过我以后就不是1407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无悲无喜。夏绿一下愣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松地询问道:“你升职了吗?”

“不是,我要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工作了。”1407轻笑了一声,说,“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要去到她的身边。””

所以事实只是,这场夏绿满心欢喜的相遇,在1407眼中,只是一次与客户之间的联系。

夏绿3个月的实习期顺利地结束了,在此期间,她曾经拨打过客服转接1407,听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性声音,夏绿在对方礼貌的询问声中挂断了电话。

令夏绿惊讶的是,一个月后,她在分公司里见到了李清北,而他居然是新调来的客户经理,李清北却好像不记得她了,在夏绿本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时候,他却又出现了。

李清北一直以为,1407于夏绿,只是一根救命稻草。3个月过去,他却渐渐地开始不满于只做一根救命稻草,不满足于1407的身份,所以他故意误导她,换了李清北的身份来接近她。、

而事实上,从日喀则回来的那天,夏绿就已经认出了李清北的声音,只是他要掩饰,夏绿便没有揭穿,可是不管是“李清北”,还是“1407”,都在搅乱一池春水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可是偏偏,李清北却总是要来招惹她。

夏绿想,那就换自己努力一次吧。

公司年会的那天,大家在常去的餐馆吃了一顿饭,酒足饭饱,有人提出来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夏绿选择了真心话,李清北不自知地微微屏住了气,却在听见了那句话中意料之中的“1407”的字眼时,仍是忍不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可是在自己被问到“是否单身”这个问题时,李清北的目光却在夏绿的身上停了下来。他笑着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宁愿让自己永远作为1407活在她的过去,也不想让她知道他欺骗了她。

于是在扔下这句话后,李清北毫不犹豫地从游戏中脱了身,然后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晚风很凉,一片夜色中,李清北只觉眼角有些酸涩,手机铃声却在一片寂静中突兀地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喂,我的1407,你又要逃向哪里?”

来源:《南风》2018年第4期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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