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族婚礼, 整个帕米尔高原的盛典

在帕米尔高原上, 一对新人的婚礼, 就是整个部族的盛典, 凡能够行走的人都会穿上最体面的盛装前来参加。部族内部的交汇, 足以支撑这个部族的神秘力量, 使得高原塔吉克人的一支命脉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延续到今天。

婚礼聚拢整个部族的高原盛事

进入10月, 帕米尔高原便进入了收获的金秋时节, 也是塔吉克小伙子和姑娘收获爱情的季节。因为他们自从6月迁往偏远的夏牧场度过了整个忙碌的夏季后, 终于可以在这个牛羊肥壮的时候返回, 并举办一场婚礼了。

塔吉克婚礼的开始, 是从一对新人的父亲骑上马, 越过一座座大山开始的。帕米尔高原的村与村之间, 常常跨越几十公里, 村里的所有人, 都会从众多分散的居民点, 骑着马、牦牛向这里汇聚聚拢。

婚礼要举办三天, 热闹而隆重。第一天, 新郎和新娘要在各自的家里打扮和准备, 并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 男女两家忙忙碌碌, 喜气洋洋。新郎和新娘都要挑选自己的陪伴人。亲朋好友都前来帮忙, 制作各种小吃, 准备接待客人。另外, 新人的衣着也颇讲究, 衣饰上除了要穿民族特色的服装外, 重要的是要在新郎头上缠上红、白两色的布, 这是新郎的重要标志;新娘则要戴上系有红、白两色手绢的戒指, 这种装束象征着吉祥和幸福。塔吉克新娘的打扮别具一格, 身着色彩艳丽的民族衣裙, 头戴自己精心绣制的花帽, 头上围一条长四五米的围巾, 脸上罩着面纱。

第二天, 婚礼进入高潮, 新郎由亲朋好友护驾, 弹起民族乐器, 浩浩荡荡来到女方家迎亲。迎亲时, 男方要准备一份厚礼——一只肥羊, 送给女方家。迎亲的队伍来到女方家门口时, 女方的父母及亲戚朋友要在门口接迎亲队伍的到来。第三天早晨, 新郎和新娘要同时回到男方的家。一路上, 送亲的青年男女们弹起各种乐器, 边歌边舞。到门前时,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婆婆要亲自给儿媳妇端上两碗放有酥油的牛奶, 儿媳妇喝完后才能下车。这天, 客人很多, 男女引吭欢歌, 婆娑起舞, 尽情娱乐, 直到太阳落山, 人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帕米尔婚礼, 不仅是这对新人的人生最大事, 也是这些四散在深山放牧的人们的大事。他们每一个人, 几乎与所有几百人都是熟悉的, 任何人见面都是吻手礼或者吻面礼, 团聚, 是寂寥放牧后的狂欢, 也是在荒野中心, 向世界传达的一种喧嚣。

在整个高原, 人类至今仍是自然的点缀, 面对环境的恶劣和严酷, 人类选择用血缘组成一个群体, 婚礼, 是高原上人们的欢聚, 也是又一次联合。高原上的生存环境一直没有改变, 这个历史可能是几千年, 几万年, 也许更久远。因为这个原因, 人们可以相信, 你所看到的每一种情景和你所听到的每一种声音, 很可能在久远之前似曾相见, 似曾相闻。

新娘准备一生的梦延续一世

只有准确理解高原上的人们对一个婚礼所投入的心力和热情, 才能找到解开塔吉克人一切生存之谜的钥匙。庭院与房间里的客人, 让我理解了“热情”一词为这场婚礼带来的神圣, 当我见到新娘那一刻, 我想到了庄严与优雅, 为了这一天, 仿佛她已经投入了一生。

为了能更好地拍摄这个盛事, 我常到塔吉克族好友曼苏尔家中, 了解新娘一生的准备。姑娘订婚仪式之后, 女孩就进入闺中待嫁时期。按照塔吉克族习俗, 姑娘不再从事放牧、挤奶、打水等抛头露面的家务劳动, 只能守候在家中, 在母亲及兄嫂的指点下, 专心致志地绣制嫁妆。这时候, 她就是公主, 家人守护着她, 她只要全身心憧憬着婚礼, 再将所有爱与期待绣进饰品中, 然后在婚礼上绽放。这样的准备时间, 有时候长达三年。到了婚礼的前一天, 新娘开始沐浴, 由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老妇人和女方伴娘为她梳头, 静卧一夜。一个女人此后的人生就从这一刻开始了。

几年前的一个10月, 我正在帕米尔采风, 赶上我的塔吉克族朋友达力的女儿热娜结婚, 我在他们家停留了三天。这三天中, 我睡在古老的“蓝盖力”房子里, 喝着带有酥油味的奶茶, 听着山谷中传来鹰笛优美的旋律, 看着男女展开双臂舞动的鹰舞, 陶醉在如痴如醉的高原梦里。我虽拍摄过近30场塔吉克婚礼, 但没有哪一次能像这次一样投入到这个群体之中。达力是我多年的朋友, 我每到高原都会去他家做客, 这是一个位于雪山下的村子, 村里大多数人都认识我, 孩子们看到我更是热情。在热娜的婚礼上, 村里人都来了, 人们送上各种礼物。亲朋好友也前来帮忙, 制作各种小吃, 我也成了大忙人, 一会要迎接来往的客人, 一会又和老人聊聊婚礼的相关事宜, 一会又混到人群中跳鹰舞。

当远远听到乐器演奏的声音时, 便是新郎由亲朋好友护驾浩浩荡荡来到达力家迎亲了, 婚礼也进入高潮。只见新郎头上缠一条由红白两色绸布做成的绸巾。村上年长的老人告诉我, 红色代表酥油, 白色代表牛奶, 预示将来的生活幸福。迎亲的队伍来到家门口时, 热娜的父母及亲戚朋友在门口接迎, 这时, 热娜的女伴代表她向新郎敬上高原上最纯洁、最富有营养的两碗放了奶油的牛奶, 新郎当众喝光, 表示接受了热娜的盛情和甜蜜的爱情。进门时, 热娜的奶奶向孙女婿的肩上撒些面粉, 愿两个年轻人互敬互爱, 白头偕老。进屋后, 新郎与新娘热娜交换系有红、白布条的戒指。热娜也被精心装饰了一番, 她穿着别具一格的本民族特色衣裙, 头戴自己精心绣制的花帽, 罩着面纱。整个婚礼的仪式让人非常感动。

高原严酷的环境使塔吉克女人们更愿意选择最鲜艳的色彩来装点自己, 在婚礼上, 光新娘那一身, 已经让我觉得, 整个高原的色彩已经向这里倾斜。

经历了十多年的高原拍摄, 我认识了这个漫长的过程。这套新娘的服饰, 除非万不得已, 按传统, 一年中要一直穿在新娘身上, 那抹红开始点缀那个她即将生活一辈子的角落。而她婚礼上歌舞、叼羊等欢聚, 也许又开启了另外一些小伙子与姑娘的爱情。之后, 她会为人母, 会渐渐老去, 但她依然会穿着盛装, 带着馕, 骑着牦牛去赶赴一场场婚礼, 在鹰笛声中跳起鹰舞。

现场食物与歌舞最激情的狂欢

在帕米尔高原, 因为人烟稀少, 人们彼此相距甚远, 偶尔在路上相遇, 也是一次人情的诉说, 那一刻便无比隆重和美好, 更不用说这样的婚礼了, 人们会骑着马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祝福新人。

在婚礼上, 你会看到人们对食物的尊重已经上升到一种信仰。男女双方的代表约定婚期要宰牲, 结婚三天, 男女沐浴之后, 更衣之前要宰牲, 大典之前还要宰牲, 无不渗透人们对生命欢悦的膜拜。食物的影响渗透到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最为典型的是他们对于面粉的理解。结婚, 用得最多和被赋予最高意义的东西不是重礼和金钱, 而是白色的面粉。

亲戚开始前来贺喜, 他们带来的礼品一般有4到6个面粉做的馕, 而母亲或长嫂在所有礼品上也都会撒面粉, 以示吉祥。在婚礼过程中, 长辈们也会向新人身上撒一些面粉以示祝福。

高原上, 食物来之不易, 非常珍贵, 他们也愿意用他们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婚礼前, 主妇们已经做好各种面制美食, 肉食大餐更是让餐桌一下丰盈得仿佛聚焦了整个高原的赐予。

如果说不间断的美食让我口腹之欲得到满足, 那么歌舞则让我享受了另一场精神的狂欢。多人组成的迎亲队伍, 在新郎出家门的那一刻就打起了手鼓, 新郎就是在歌舞和国王般的礼遇中开启走向新娘的征程。到了新娘家, 新郎还没有下车或下马, 新娘家的迎接队伍也开始吹起鹰笛, 跳起鹰舞。双方亲友最开始在舞池中相遇, 每一个步骤都伴以歌舞, 塔吉克人婚礼庆典的许多套曲目都是在这种场景之中逐步发展形成系列的。

这一系列习俗, 从某种角度上讲, 是塔吉克人的哲学、宗教、社会观念、生活意识、风俗习惯的合成。虽然他们过着“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生活, 但民族文化却经历了时代的变迁, 甚至接受了时代浪潮的冲击, 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还能比较完整地拥有自己的传统文化, 保持着自己的生活节奏, 骨子里坚守和传承着祖先留下的所有, 这是十分难得的。

我深知, 在高原的那些日子, 已不再是旅游的日子, 是对高原民族文化的一种传播, 是深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种责任。如果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群体, 就会感到很多困惑, 但塔吉克人乐意把这种困惑呈现在世人面前, 使这片广阔的高原成为一个引人入胜的新的多彩空间。

来源:《新疆人文地理》2017年第11期    赵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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