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花鸟画里的童心

齐白石以画虾名世,但其艺术成就远不止于那一只只晶莹剔透、活灵活现的虾。他的绘画题材十分广泛。有人曾做过统计,他的花鸟画题材超过270种。当然,这并非他刻意要在题材广度上胜过先人,而是农村生活经历赐予他广阔的视角和丰富的选材。他曾说:“不常见的,我觉得虚无缥缈。”挑水、种菜、扫地、下田、打杂……童年的清苦生活不仅没有埋没他,反而让他深刻感受到生活中一切美好而有生命力的东西。他笔下那些感人的生命和朴素无华的山花野草,正得益于童年时期的强烈感受。

《蜘蛛图》 齐白石

齐白石漫长的艺术生涯由雕花匠人开始,最后没有落入应物象形的窠臼,而是以早期严谨工整的写实能力为我所用。他继承明清以来的大写意,又不限于文人意气,以史为师,更以造化为师,突破文人画和工匠画的界限,在“似与不似”、文人画和画工画之间寻找到最佳平衡点。他的作品画面朴实却又粲然,不同于徐渭杜鹃啼血式的悲怆,也不同于八大山人欲言又止的隐忍,而是洋溢着明快的生命力,实现从匠气到灵气的艺术升华。虽然齐白石与前代花鸟画家们所处的时代和个人经历不同,但同样年少清苦、中晚年遭遇时代变迁、饱经世事沧桑。造成他与前人艺术面貌与价值取向不同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在经历磨难后仍能保有一颗纯真的童心。

 《红叶鸣蝉》 齐白石

齐白石的每一幅画都充盈着生命力,挥不去的童心自笔墨间渗透而出,趣从中来。如果说他在大写意上承徐渭、八大山人,那么将细致的工笔和大刀阔斧的蔬果相结合,把知名或不知名的鸟虫、瓜果等自古以来文人不屑一顾的“俗物”作为画面主角,则是他独一无二的创造。他在自己的“菜园”里,画得酣畅淋漓,“玩”得乐此不疲。读他的花鸟画,就像看到一位拿着画笔不断记录自己所见所感、对大自然充满无尽好奇的孩童,认识了一位趴在草丛中、树荫下、田野里被虫子深深吸引而忘我的少年。正是这份少年时光浸润的质朴情感,让他的艺术有了与观众共鸣的情感基础。身为从农村走出来的艺术家,齐白石的心始终走不出对农村的眷恋,他一生立志“为万虫写照,为百花传神”。他笔下的“田间捉蛐蛐儿”“水塘捞鱼虾”,就是对童年记忆最好的注解和写照。

齐白石对一花一草、一鱼一虫的钟爱,表面上可以看作是一种文化自信,骨子里体现的则是孩童般的倔强和无所拘束,是一种童年意识在涌动。比如,其88岁时所作的《翠鸟》,画面左下角两条鱼删繁就简,完全是孩子般的符号和思维表达,无忧无虑的活跃感扑面而来。《蛙声十里出山泉》,世人都赞叹它没有青蛙而蛙声绕梁的立意,细想,那一颗颗小黑点不正如一个个被妈妈允许后奔去玩耍的孩子吗?即使是老鼠,他也能将它们画得那般可爱,偷油吃、与猫逗,或者示丰年,丝毫没有给人阴暗、肮脏、憎恶之感。这正是他潜意识里童心的体现。

《水草游虾图》 齐白石

毕加索称自己“用一生去学习像小孩子那样画画”,他对齐白石敬佩不已且致力于临摹齐画。东西方艺术相隔万里却心有灵犀,这个相通点或许正是两位艺术巨匠笔下的童心。摒弃芜杂回到童真后表现出的勃勃生气,正是两种不同艺术面貌背后的共同魅力。

在不计其数的花鸟画小品中,我们看到的是齐白石对画面经营的有意和无意,感受到的是他孩提般的意气。他以寥寥数笔描绘出万千风情,却最终都归于一个“趣”字。这“趣”,正来自他童年的心灵映射。他的花鸟画作品,不仅是一首首自然交响曲,也是他生命的咏叹调。

来源:《老年教育(书画艺术)》2021年第06期     刘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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