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物言志 以艺报国——浅析徐悲鸿《战马》及其艺术生命精神

徐悲鸿 《战马》

纸本水墨 110.5cm×61.3cm

1942 中国美术馆藏

具有悠久历史而又一脉相传的中国画历经数变,至20世纪上半叶,逐渐向中西融合与承古革新的方向演化,成为百年中国文化、历史发展的图像表征,开创了中国画史的新时代。在复兴中国画的道路上,徐悲鸿以其短暂而辉煌的艺术人生,佐证了哲而思、思而变、变则通、通则活的中国画革新之道,成为中国现代史的缩影,同时也是其革命理想和人格品行的真实写照。

徐悲鸿的一生以致力于中国画复兴为己任。其创作数量多,题材广;其画艺融中西,贯古今,是继承民族优秀传统和吸收西洋科学技艺的典范,为传统艺术的革新与发展开拓了广阔的新天地。尽管有人对革新中国画产生过怀疑,甚至反对,但徐悲鸿的“固执”“偏见”给中国画向多元化发展奠定了坚实的一步,且影响深远。而体现徐悲鸿中国画革新最高成就的就是他的动物画——马,并以此闻名于世。他笔下的马,美在姿态动势,美在形神俱足,美在气度磅礴,美在浪漫情怀,是其主体精神付诸丹青之妙耳,几近成为中国画在那个时代的象征和标志。

徐悲鸿于1942年创作的这幅《战马》是纸本水墨设色,110.5cm×61.3cm,由中国美术馆收藏。款识为:秋风万里频回顾,认识当年旧战场。悲鸿,壬午;钤印:悲鸿(朱文)。此时正是抗战爆发之后,在艺术家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的驱使下,徐悲鸿将艺术创作投入到战斗中去,亦将笔下的马化身为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的载体,成为正在觉醒的民族精神的象征。图中旷野平坡处,一匹战马顶天立地,身姿健硕,正欲行又止,回首张望。这是一匹傲骨嶙峋的战马,脱掉战衣依然斗志昂扬、英姿飒爽,宣示了不可侵犯的民族尊严。题识“秋风万里频回顾,认识当年旧战场。”既有苍凉之意,又有怀旧之情,老马识途,古风扑面,细腻感人,丝丝入扣,这句话自有其特定时代的涵义,诚如徐悲鸿所说:“马也和人一样,愿为知已者用,不愿为昏庸者治。”

《战马》整体刻画得生动简练,马从画面的左后方向右前方行进,回首处留有较大的呼吸空间,并抓住了战马回首的瞬间,呈现为张弛有度的身姿,极富神髓和张力,这种构图方式既符合画面视觉的平衡,克服了呆板之态,又增强了视觉冲击力。地平线的增高更显出画面空间的广阔,适当的布局位置突出了战马的动感和性格。徐悲鸿画马,都是画身材高大,腿部修长的瘦马,它们善于奔跑,意志顽强,向往自由。马的头部瘦长,鼻孔张大,在额头至鼻骨处抹一笔白粉表现结构的凸起(此作白粉日久氧化变黑);马的颈部劲挺,用浓重的一笔弧线勾画,表现出肌肉的弹性和力度;马的胸部隆起,展现出强壮的胸大肌和奔跑能力,凸显桀骜的性格;马的躯体被概括写出,以水墨铺陈结构的起承转合,将体面转折关系表现得准确精练;马的四蹄拉长,劲挺舒展,给人以积极向上的动力和无穷的力量;马的鬃毛和尾巴被笔飞墨舞地写出,干湿浓淡互衬,层次分明,表现出战马行进时的气势和鬃毛飞扬的飘逸洒脱。马的头部、颈部、胸部、身躯、尾部和四蹄之间,则运用大块的黑白相间加以勾勒,富有节奏感,使马的形象立体、鲜活,似欲冲出画面。其笔墨塑造的光影,显然汲取了西方素描方法之长,在笔情墨韵之间,做到了中西融合。淡淡的山崖丰富了画面,其浓淡虚实恰到好处,既未喧宾夺主,又突显了雄关漫道之悠长,这种表现手法凝结了民族、个性和时代精神,使总体风格鲜明地烙印上了“徐悲鸿”的品牌标志。

美学家宗白华在《徐悲鸿与中国绘画》一文中讲到中国绘画所表现的独特生命精神时写道:“华贵而简,乃宇宙生命之表象,造化中形态万千,其生命之原则唯一。故气象最华贵之午夜星天,亦最为清空高洁,以其灿烂中有秩序也。此宇宙生命一以贯之道,周流万汇,无往不在;而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老子名之为虚无;此虚无非真虚无,乃宇宙中混沌创化之原理;亦即图画中所谓生动之气韵。”他指出了贯穿于中国画的对自然与和谐的追求,自然和谐是宏大与崇高的境界,这种美是亘古不变的造化之美。徐悲鸿深谙其中的内涵,以合天人、通造化的和谐作为其艺术生命精神的主旨。

徐悲鸿的中国画艺术生命精神一方面体现在动物与自然的和谐之中。其自幼喜画动物,为后来精于动物画埋下伏笔。在徐悲鸿动物画中,往往将自然势态与自我精神相结合,并具体贯穿到题材、构图、用笔、用墨、用色、意境等各方面,使诸多因素互相融合,让气韵在形式中恣意徜徉,进而出营造精神氛围的意境,从而实现气韵与生命力在意境中的体现,以动物的生命概括天地的本性,是一种生生不息、贯彻天地的生命精神,于情于景都展现出动物与自然和谐的大千世界蓬勃的生命气象。这也正是徐悲鸿的艺术从细微的生活细节升华到生命的本真,动物与自然的和谐所形成的一种广博开阔的生命精神;另一方面,徐悲鸿的中国画艺术生命精神亦体现在动物与人的和谐之中。徐悲鸿倡导到生活中去,对于中国画的传统题材,他的态度是主张探索与创新,其“师法造化”,并不是完全照抄自然,也不囿于对具体物象的简单摹写,而是要通过观察、创作来展现在画面上,他笔下的动物都被人格化了,注入了丰富的情感,许多作品还承载着时代精神的特征。作为中国画传统题材之一的马,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形象,常常被寓意为“马到功成”的象征。徐悲鸿正是借赋予主体精神的奔马、战马和飞马,来表达抗战的号角、决心和胜利的欢快,其忧国之心、赤子之情溢于画面,而画外音则是倾诉着艺术家与祖国同安危、与民族共命运、同人民共呼吸的爱国情怀,此情贯穿于徐悲鸿传奇的艺术人生中,他以艺报国,矢志不渝,至今仍为后人之楷模。

来源:《中国美术馆》2017年02期   赵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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