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中的宇宙——苗绣

相传,苗族女性从七八岁开始,便与绣针、绣线和绣布为伴。他们对美的领悟力与创造力,一方面是天赋,一方面来自日积月累的精益求精。

有别于并称中国四大名绣的苏绣、湘绣、粤绣和蜀绣,除去动物、植物纹样外,苗族的刺绣很少表现现实、具象的生活场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地再现物质世界并不是苗族人所追求的。苗绣的主题完全是苗族人精神世界的表达,抽象的理念或者说朴素的哲学,如生命观、宇宙观、万物关系等,反而更加吸引她们。绣品既繁复华丽,又简单纯粹,画面和场景均为二维展开,不讲透视,也没有逻辑。

传统的苗族刺绣是苗族女性献给祖先和神灵的礼物,而祖先和神灵也会注视着她们的一针一线。绣什么、怎么绣、何时绣,都要遵循祖先与神灵的指引。对祖先和神灵的虔敬之心促使苗族女性追求刺绣水准的极致,她们相信,只有这样做才会得到护佑,家族才会兴旺,自己才能嫁到最好的人家,也会因此奠定在族人中被尊敬的地位。

苗绣纹样中承载着苗族世世代代的传说和秘密。蕴含着苗族的历史、文化、集体情感和审美观。蝴蝶是苗绣中最常见的形象。几乎可以这样说:判断一件绣品是不是苗绣,就先看有没有蝴蝶。在“枫木歌”中,生于枫树心的蝴蝶孕育了人类的始祖姜央和世间万物,被奉为一切生灵的祖先,敬称“蝴蝶妈妈”。不同苗族支系、苗绣技法所呈现的蝴蝶形态、质感各不相同,有的具体,有的抽象,有的写实,有的夸张,但当中蕴藏的敬意丝毫无差。

鹡宇鸟和蝴蝶妈妈同生于枫树,在蝴蝶妈妈生下12个蛋之后,辛辛苦苦抱蛋达三年余,才有姜央出世。在苗人的观念中里,人类之所以能够出现在大地上,也有鹡宇鸟的恩情。基于此,鹡宇鸟也常常出现在苗族的绣品上。再者是枫树。没有枫树,就没有蝴蝶妈妈和鹡宇鸟,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类,因此,枫树是苗族人心目中的神树。苗绣上的枫树常以横截面出现,具有圆满的美感,且易于和蝴蝶、鹡宇鸟等对称构图。

休纽则是苗族神话中的神兽,据说自开天辟地时就已存在。它身子像牛,头像狮子,眼如灯盏,腿如仓柱,脚如钉耙,浑身覆盖着又硬又密的毛。天地分开后,休纽开山劈水,运送金银,又充当理老断案,被寄予了诸多想象。

苗族虽然有古老的信仰和宗教,但在苗族人居住的地方,几乎找不到任何类似教堂或庙宇的建筑,甚至连祠堂也没有。不过,在苗族人的服饰上,却可见到祖屋(鸟屋)的造型。祖屋檐角形如鸟翼,庇护着下方的生灵,代表着苗族人心中为祖先保留着空间。除此之外,龙和牛也是经常出现在苗绣中的纹样,因为传说中,它们都是由蝴蝶妈妈所生的12个蛋里孵化出来的。

苗装苗绣传承了千百年,有严格的古训规定,通过服饰的款式和刺绣特征的不同,就可以判断苗族人生活在什么区域、讲什么方言。苗族的刺绣技法包括平绣、雕绣、板丝绣、辫绣、打籽绣、破线绣、锡绣、挽绣、马尾绣等,有的绣种还会有更细致的分化。苗族有上百个分支,不同支系的服饰款式各不相同,刺绣风格、造型也不一样。服饰以及服饰上的纹样就是每个分支的徽记,不同分支之间使用的刺绣技法、针法有着严格的划分。纹样和服饰风格由至高无上的祖先制定并传承下来,不能被设计、创新和更改。

苗绣是灿烂且引人入胜的,一件构思巧妙、技艺精湛的绣品,即便是不同文化背景的观察者眼中,依然具有直达心灵的感染力。苗绣又是易于消失的,纺织品的材质限制了它们留存的时间,当下我们能看到的最好的苗绣,多是清末、民国年间的作品,物质在时间面前本质性无力。

苗族历史上长期没有文字,在数次大迁徙后,要依靠一代又一代歌师唱诵的古歌追忆先祖的事迹。而苗绣中的图景,则像是另一种独特的文字,诉说着苗族的历史与文化。苗族人对祖先的敬仰、祈愿,对生活的记忆、欢欣,乃至对天地与生死的感悟,这些用语言难以描摹的心绪,皆由苗绣的一针一线而为人所知。

来源:《公关世界》2017年21期    曾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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