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何为“原生艺术”
进入21世纪，越来越多的原生艺术出现在人们的视野范围内，不仅仅局限于西方国家，许多亚洲国家也逐渐开始广泛地关注原生艺术的现状与发展。尽管如此，“原生艺术”一词对于当下受众群体而言还是普遍陌生的。
首先，必须要对“原生艺术”做一个概念阐释。瑞士洛桑原生艺术馆前馆长路西安娜·佩瑞在她的《原生艺术：界外者艺术起源》中写道：“杜布菲第一次尝试定义原生艺术：‘原生艺术包括由默默无名的人、疯子创作的素描、油画等所有艺术作品。它们源于自发的冲动，受到幻想、甚至精神错乱的驱使，远离常规的传统艺术。’他接着阐述观点：‘原生艺术包括各种油画、素描、雕塑、小雕像等艺术作品，与人们在博物馆、沙龙和画廊看到的艺术模仿完全无关（或者说尽可能的少）；相反，它们呼唤着人性的本源和最自然、最个性的表达；原生艺术家从不考虑规则和主流，完全从他自己的本能和灵感中获得创作的能量（表达方式）。’”
笔者初步接触原生艺术是半年前，当看到中国原生艺术奠基人郭海平老师对原生艺术的感悟——当我们文明出现问题的时候，必须回归自然，才能获得拯救和疗愈，就被这种看似不经雕琢的艺术形式深深吸引了，这不正是当下社会所缺乏的自然意志吗？
巧合的是，在笔者研读梵高的作品时，发现了一些值得深思的内容。这恰恰提醒了人们：原生艺术的元素与精神就在身边。
二、梵高的独特艺术呈现
梵高曾在给弟弟提奥的书信中写过：“我愈是精疲力竭，生病，成为一个古怪的人，我就愈是一个艺术家——有创作力的艺术家。”
人们对于文森特·梵高的理解与定义总是在于他的忧郁、孤僻，甚至被称作“疯子”“精神病”，自然地认为他的作品是表现主义的，那些扭转飞舞的随意线条是他充满感性语言的符号，但笔者认为或许不然。
梵高博物馆珍藏着一个古老的毛线盒，据说是梵高当年为了观察黄色调与其他色彩混合的效果，将不同颜色的毛线缠绕在一起放进盒子，观察其色彩组合的效果。不曾想《星月夜》中那极度扭曲翻飞的笔触，居然是如此精密计算的结果；又如《有乌鸦的麦田》，作为其人生绝笔，情感色彩应更为浓烈，但笔者认为，作品中麦田色彩鲜明，笔触有力，生动地诠释了其伟大的殉道主义精神，这正是梵高在头脑清醒下对于其毕生所习得的绘画技巧的完美展现，或许只是娴熟技巧驱使下的无意识行为，但这幅作品将梵高独有的黄色调发挥到了极致，其理性色彩可见一斑。
夜晚的咖啡馆 梵高
与此同时，梵高对其作品《夜晚的咖啡馆》做出如下解释：“我想尽力表现咖啡馆是一个使人毁掉自己、发狂或者犯罪的地方。我要尽力以红色与绿色表现人的可怕激情。我要尽力表现下等酒店的黑暗的势力，所有这些都是处于一种魔鬼似的淡硫磺色与火炉似的气氛中。”
所以，他的作品是富有表现主义色彩的情绪符号，是严谨的考量，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尽管某些理性成分或许是无意识的。
梵高的贡献就在于他用艺术的形式将人类的非理性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的精神世界是纯净的、崇高的，而最使人沉浸其中的正是他夺目的色彩组成和被本能支配的笔触。
著名心理学家卡尔·古斯塔夫·荣格说：“精神病人在艺术作品中将人精神的原型表现了出来，而那个原型世界正是人梦寐以求的灵魂归宿，因此那个原型也就是人灵魂的显现形式。”梵高患精神疾病以来所创作的作品某种程度上与原生艺术有着极相似之处，甚至可以归于其艺术范畴。它们都是以最原始的、发自内心的笔法传达理性、求真、自然的产物，它们不具备西方古典主义、学院派的写实艺术的那种传统说教，而是一种人生来普遍具有的感性、体验和直觉。梵高的作品就是这样一个感性与理性有机统一的直觉呈现。
三、精神的制高点
荣格曾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进行改造，他认为，如果拿海岛来比喻人的精神世界的话，那么高出水面的部分为个人无意识，支撑海岛的海床则是集体无意识。郭海平又对此进行了补充，他提出浮出水面和隐藏在水下的海岛自然生态环境气候就是人类精神生存发展的社会文化生态环境。
所以综上，一个人的精神及情感的产生主要是由其个人意识、无意识、集体无意识以及社会文化生态环境共同促成的，而原生艺术恰恰是与这几点最契合的艺术形式。因此，它能唤醒人类心底沉睡已久的自然直觉，给人以至高的精神慰藉，这是毋庸置疑的。
总有人将精神病人的艺术看作没有任何意义符号的作品，而将所谓“造型准确”“色调和谐”作为评判艺术的标准。殊不知，精神病人、儿童、民间自学艺人等未受过传统艺术教育的群体的艺术往往是最具灵性的，最能暴露人的精神世界，最能传达人类生命本性的呐喊。
梵高也是如此，其在精神分裂后的作品越来越激烈与高亢，越来越脱离固有的传统认知，越来越靠近神性，也越来越充满悲剧的壮烈感。
唯有尊重本性、尊重自然，尽可能地回归精神世界的原始状貌，才有可能站在人类精神的制高点，虽然这对于已融入社会的人们来说，非常困难且不易实现的。
所以换个角度来讲，应该尊重精神分解者、儿童、通灵者、囚犯等由于某些原因与社会产生断层的群体与他们的艺术作品。瑞士当代画家克利说过：“艺术要进行革命是不能回避精神病人艺术的。”因为这类人群的精神世界往往被传统知识经验所禁锢，他们站在人类精神的制高点俯视传统艺术，他们的作品或许是一把打开禁欲之门的钥匙，引领人们探索更加广泛的艺术空间。
四、人类到底失去了什么
纵观整个人类社会，规则和标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保护了人类的各项权利，规范了人们的各类行为。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张大网也一定程度上将人与生俱来的个性隔离在外，艺术教育作为基础教育不可缺失的一环，也往往因此忽视了人的个性，将统一的标准作为教育的核心。
艺术是什么？汉语词典中将艺术定义为：通过塑造形象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艺术形象地反映人们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
所以，反映人的精神世界作为艺术的主要功能之一，是不容忽视的，艺术是人类思想与精神的感性显现。然而在数字化进程日益增进的现代社会，人们似乎很难沉下来去进行心灵的慎独，对技巧和经验越发地重视，对内心深处的巨大潜力则有意回避，这就造成了灵魂的缺失。当下无数行色匆匆的人们一边抱怨着自己没有“有趣的灵魂”，不知灵魂与灵感应如何寻觅，一边被那些精神病患者创造出的动人心弦的艺术作品所打动，这不正是矛盾所在吗？
李新生在 《美术概论》 中写道：“美术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在新 的文化情景中不断返回起点，返回人的生存需要和精神需要，以保存人 之为人的本性。”这不正是对自然关照人类精神成长的一种诉求吗？这 不正是对人的一种终极关怀吗？
人们在现代化进程中不停埋头向前，为何不回头望一望是否遗失了什么，除了自身所拥有的精神与心性之外，实在是一无所有。艺术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其商品价值，更多的是自我表白。在竞争如此激烈的当下，若是人们摆脱传统绘画法则的条条框框，将内心的浮躁平铺成艺术，将无形的压力创造成一种绘画方式，把深埋在内心的话通过艺术说出来，或许灵魂也就无所遁形了。
参考文献：
[1]佩瑞.原生艺术:界外者艺术起源[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5.
[2]郭海平.中国原生艺术手记[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14.
[3]李新生.美术概论[M].郑州:大象出版社,2014.
来源：《大观(论坛)》2019年06期 党怡欣
